中午11點15分,大學城外的一家網吧裏到處都是男大學生們的叫罵聲和唿喊聲,他們手裏或嘴裏都叼著煙,神情一個比一個激憤。


    由於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遊戲上,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一個寬大衝鋒衣,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的女人正在鍵盤上謀劃一出大戲。


    設置好定時發送,女人不知何時又消失在了煙霧繚繞之中。


    翌日中午11點15分,一家小型媒體的報道無疑給人們的中午飯加了一道重磅大菜。


    「據知情人爆料,這次投資失誤是因為楊家繼承人內鬥而導致的結果,因為發布會上楊文桀處於下風,他想做出成績所以才自顧自縮短了業隆的考察期,導致這起事故發生。」


    報道一發出,據知情人爆料這六個字迅速讓這條新聞在社交媒體上炸開了鍋。


    由於之前的事故官方一直不給解釋,如今有了一個看似靠譜的原因出現,人們甚至都懶得分辨內容的真實性,就立馬開始對景榮華泰口誅筆伐。


    而楊文桀本人也深陷輿論的漩渦,沒有露麵迴應過,這一舉動也激起了那些股票被套牢的股民們的憤怒,全都組織起來跑去景榮華泰的總部門口拉橫幅要求賠償。


    日落西山,分割昏曉。


    楊文桀坐在臥室角落的黑暗裏,一動也沒有動。


    閉上眼,腦子裏全都是今天交接工作時那些人失望又嘲諷的眼神。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空了,沒有靈魂,隻有血肉支撐著他在行走。


    仿佛窗前吹來一陣風,他就會隨之飄走。


    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在尋求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他從來不想墮落。


    他嚐試過,努力過。


    但每一次不是被楊文欣的光芒所籠罩,就是被現實給打敗。


    而現在,他終於有了機會。


    可結局還是和以前的每一次嚐試一樣,失敗而終。


    所以,自己真如他們口中的那樣不堪嗎?這段時間他為了證明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在他們眼裏都如跳梁小醜一般滑稽對嗎?


    真可悲。


    睜開眼,楊文桀揉了揉眼眶,站起去開燈。


    屋內很安靜,每一聲腳步聽起來都沉重無比。


    他走得很慢,明明隻有幾米的距離,卻像是漫漫長路。


    走到一半,楊文桀突然停了下來。


    他站在黑暗中,低下了頭,身體微微顫抖著。


    突然,一陣不知從哪傳來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寂靜。


    楊文桀沒有管,隻是垂著頭站在原地。


    可那鈴聲熄了又響,大有他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趨勢。


    楊文桀長長地歎了口氣,尋著聲音來源找到了手機。


    他正想要關機,但看見屏幕上的名字後立馬按下了接聽鍵


    “你怎麽…”


    楊文桀剛一出口,又馬上噤聲,他的聲音似乎出賣了他的狼狽。


    “你還好嗎?”


    “挺好的。”


    “你跟我撒謊沒用。”


    見自己已無處遁形,楊文桀自嘲似地笑了一聲。


    “我是不是很沒用。”


    “人都會犯錯,不要輕易否決自己,這樣隻會在錯誤裏越陷越深。”景嵐柔聲道,“你隻需要向昨天的你證明自己,至於其他人,不要在意。”


    等了一下午,景嵐終於把自己編好的台詞說了出來。


    楊文桀許久沒有說話。


    他望著窗外的月亮,人生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放映。


    他突然發現,自己窮盡一生都在為獲得別人的認可而努力,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想法。


    他的人生,真的是為自己而活嗎?


    “景嵐。”


    “怎麽了?”


    “我想見你。”


    “好,我在輔導班那棟大樓門口等你。”


    三十分鍾後,景嵐到了教育大樓。


    隻是門口空無一人,她嘖了一聲,早知道晚一點再出來,大晚上一個人站在這裏怪滲人的。


    她正在思索著待會見到楊文桀該從哪方麵入手讓他主動接受采訪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地轉身望去,腦子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撞進了來人的懷裏。


    琥珀與玫瑰的味道緊緊包裹著景嵐,她耳朵裏也全是他劇烈的心跳聲,很吵。


    他沒有說話,隻是緊緊抱著她。


    擁抱僅僅持續了五秒,楊文桀就鬆開了她。


    景嵐看著眼前這個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野人頗有些感慨,這誰能看得出來半年以前他還是個大帥哥呢。


    看來,工作真的能把人變醜。


    “現在這個樣子可一點都不像你。”景嵐搖了搖頭,“醜了好多。”


    楊文桀笑了一聲,心中積鬱的烏雲漸漸消散。


    “偶爾還是要注意形象的,把自己收拾得幹淨也一定程度上能影響心情。”


    楊文桀笑著看她,“你哄我的吧。”


    “那你就當是我哄你的唄。”景嵐雙手環胸,“怎麽樣?要不要我帶你去改造一番?”


    楊文桀當然想跟她多待一會,但他這次是偷跑出來的,楊泰還特意叮囑過讓自己不要在外麵多露麵。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見她這一麵。


    他真的好想和她待在一起,隻有在她身邊,所有的壓力都自動被化解,他才有一絲喘息的空間。


    見他猶豫不決,景嵐伸出手,“跟我走吧。”


    當那隻手出現在眼前的一刻,楊文桀不再抉擇,毅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因為楊文桀沒有開車,所以兩人隻能坐公交出行。


    來到就近的公交車站,景嵐看了一眼發車牌,正好有一輛直達目的地的公交車。


    等了五六分鍾,公交車緩緩進站。


    車廂裏空蕩蕩的,景嵐帶著他來到後排的位置坐下。


    車窗開了一條小縫,五月的晚風已帶了些許初夏的熱氣。


    “我上次坐公交還是上小學的時候。”楊文桀說。


    “我第一次坐公交,是在高中的時候。”


    “怎麽可能。”


    “我有什麽必要騙你。”


    “好像也是。”


    海市的夜景隨著車廂晃晃悠悠地路過景嵐身邊,她望著窗外,眼神空蕩蕩地落在虛空之中。


    看楊文桀目前的狀況明顯是偷跑出來的,如果楊泰叮囑了他要絕對保密,那自己該怎麽撬開他的嘴?


    誒,真是磨人。


    突然,右肩一沉。


    她轉過頭,楊文桀那亂蓬蓬的腦袋正靠在自己的肩上。


    眼神穿過發絲,以景嵐的角度很容易就能看見他的睫毛在輕輕顫動著。


    她不自覺笑了一聲,這麽久了,這家夥的小心思還是不少啊。


    公交車穿過地下隧道,隧道燈亮得刺眼。


    景嵐抬起手,擋在肩上人的眼前。


    原本她隻是想做做樣子,但無奈這隧道實在長得離譜,手都舉酸了還沒出隧道。


    就在景嵐即將忍不住手酸想放棄的時候,一直裝睡的楊文桀握住了那隻擋在眼前的手,而後輕輕放了下來。


    他沒有起身,也沒有放開她的手。


    “景嵐,以前我不懂,隻覺得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和她在一起,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把她搶過來。”


    楊文桀的聲音很沉悶。


    “可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那不叫喜歡。”


    “我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就像是捧著一塊易碎的玻璃,我害怕它碎了,所以時刻都小心翼翼,即使這塊玻璃是屬於別人的。”


    “很多很多次,我都在說服自己忘記你。可我總是在食言,或許這也是我人生總在失敗的原因之一吧。”


    “我做不到的事太多了,但對於你,我想堅持到底。我會一直等,即使你的選項裏永遠沒有我,也沒有關係。我會慢慢等,等到哪一天你看見我了,或者我想開了,才能學會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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