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景嵐的心一直高高懸著,她想現在自己的稿子估計已經到了張部長手裏。如果他沒有發現那串數字被改動過,那明天就能正常見刊。


    報道一旦發出去,或許會給台裏會帶來什麽負麵新聞。但她沒什麽榮譽感,所以不在乎電視台的信譽會不會因此大打折扣。


    隻是,這一切真的能如自己想象的那麽順利嗎?


    明天就是周五,臨近下班王蓉月那邊都沒有任何動靜。就在景嵐準備安心下班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的是一串陌生號碼。


    她按下接聽鍵,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我是張德中,待會下班先別走。”


    聽到這句話,景嵐捏緊了手機,為了不暴露自己她隻能強裝鎮定地答應了下來。


    距離下班還有十分鍾,每一秒對她來說都無比煎熬。


    這十分鍾,景嵐想了很多。


    如果這一步失敗了,自己該如何進行下一步。此刻,她有些後悔自己沉不住氣,如果再等一會,等到他們徹底放鬆下來或許事情就會簡單很多。


    十分鍾終於過去,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張德中的短信才發過來。


    【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來到部長辦公室門口,景嵐深唿吸幾次,臉上的表情才放鬆下來。


    一進門,她就看見張德中一臉嚴肅地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正擺著署名為王蓉月的稿子。


    “部長,找我有什麽事嗎?”她恭敬地問。


    張德中瞥了她一眼,手指著麵前的文件。


    “你自己看看。”


    景嵐拿起文件一看,果然就是自己刪改過的那一篇。而自己寫錯的數字已經用了一個紅筆圈了起來。


    那紅色的痕跡在白色a4紙上格外刺眼,她的手不自覺捏緊,文件的一側變得皺皺巴巴的。


    張部長見她臉色蒼白,騰地站起身,表情儼然一副氣憤至極的樣子。


    “你知不知道這稿子一旦發出去,對咱們台裏對創峰甚至是對蓉月有多大影響。”


    “對不起…”她咬著牙根,“是我疏忽了。”


    見她如此模樣,張部長眼裏閃過一絲精光,隨即又馬上恢複了正常。


    “算了算了,這還好是我發現了,要是換做別人,你早就被處分了,嚴重點還可能會被開除!”


    “部長,我知道錯了,我下次一定會認真檢查,以後絕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張德中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坐迴了沙發上,抬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嘬了一口。


    喝完後,他突然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小景呐,其實我也挺為你惋惜的。以你的才華要不是因為王蓉月,上次總結大會上台長表揚的就該是你了。”


    聽見這番話,景嵐腦袋裏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這老家夥,不會要跟她玩一出離間計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事情就簡單多了。


    “部長,我知道容月姐是為了鍛煉我,所以表揚誰都沒關係的…”


    雖然嘴上說著沒關係,但張德中還是聽出了她的不甘。


    “真是個傻孩子啊。”


    說完,他站起身,肥胖的身軀在辦公室裏來迴踱步,似乎在苦惱著什麽事情。


    秒針轉了兩圈,張德中終於停了下來。


    他仰著頭,對著天花板虛無地歎了口氣。


    “其實,她也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了。”


    聽到這勁爆的消息,趁著張德中不注意,景嵐的手悄悄放進口袋。


    “什麽事情?”她佯裝驚訝地問。


    “很早以前,我們台裏也來了個跟你一樣十分優秀的實習生,後來她轉正了之後也跟著王蓉月一起跑新聞。”


    張德中戰術性地停頓了一下,等著景嵐給反應。


    “後來呢。”景嵐當然樂得配合。


    “後來那個實習生就辭職了,有一次我在街上偶然碰到了她,因為在工作上對她還算照顧,所以她把辭職的原因告訴了我。”


    “所以…是什麽原因?”


    “她說其實每一篇稿子都是王蓉月丟給她寫的,每次她都要加班到半夜才能寫完。後來她找到王蓉月要求加上自己的名字但都被拒絕了,還美其名曰幫她培養潛在的讀者。”


    “之後,因為蓉月的關係,她想跳槽到其他媒體行業都不行。”


    這個故事在景嵐聽來簡直漏洞百出。


    張德中在這個故事裏扮演的角色還挺像個人的,但就是因為太像個人了,所以才難以讓她信服。


    最後這個實習生的結局,也仿佛是在告訴她,如果不和他合作,下場也會如此。


    見景嵐沒什麽反應,張部長決心再添一把火。


    “前幾天,我告訴她說你是個好苗子,等過段時間就把署名權還給你,免得再重蹈覆轍。”張部長沮喪地搖了搖頭,“但她這個人誰都不肯聽,我也是實在不想讓台裏損失人才才跟你說這些的。”


    “部長,您是說蓉月姐從來不是為了鍛煉我才這樣做的。”景嵐聲音微顫,“對嗎?”


    張部長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段時間委屈你了啊,孩子。”


    景嵐死死咬著嘴唇,眼淚倔強地懸在眼眶裏不掉下來。


    “為什麽?為什麽她要這麽做!”這句質問幾乎是從她拚老命從牙根裏擠出來的。


    “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他說。


    “那我該怎麽辦。”景嵐的眼裏滿是迷茫與恐懼,“我不想變成她那樣的結局。”


    見自己已經攻破了她的心理防線,張德中心裏得意極了,但他麵上仍是保持著一副深沉的模樣。


    像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兩條稀疏的眉毛緊緊扭在了一起,“這份稿子,我會原模原樣地交上去。那個實習生的資料在這裏,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蓉月畢竟跟我這麽多年交情,我也不想和她鬧得太難看。”


    繞了這麽大一圈,原來是為了這個。景嵐心中冷笑一聲,事到臨頭還是要拿她當槍使,這跟王蓉月有什麽區別。


    哦對,王蓉月比他更直接。


    現在,景嵐可以篤定,他一定有把柄捏在王蓉月的手裏,不然他大可不必編這麽一大段故事來摘清自己。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髒活累活都給別人幹了。


    可天底下哪有那麽大的好事,長得醜想得倒是挺美。


    “這樣真的合適嗎?”她怯生生地說。


    張德中迴以肯定的目光,“沒什麽合不合適,你應該得到你應有的東西。”


    景嵐拿著資料離開以後,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漸漸浮出一絲笑意,兩隻本就小得可憐的眼睛裏裝載著無限的貪婪與欲望。


    出了辦公室,景嵐拿出手機檢查,剛剛兩人的對話通過視頻功能已經全都錄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派上用場,但她總是得留一個心眼。


    第二天一大早,因為要去送文件景嵐來得稍晚了一些,一進辦公室她就感覺氣壓不太對勁。


    看來,破綻已經露出了。


    來到工位坐下,她敲了敲隔壁任晴的桌子。


    “發生什麽事啦?”她問。


    “你還不知道呢,今天早上創峰的稿子出問題了。”任晴捂著嘴小聲說,“就是你們發的那一篇,蓉月姐已經被叫到何部長那裏去問話了,就連創峰的負責人也都過來了。”


    “邵總嗎?”


    “他一個老板怎麽可能會過來,好像是個經理,專門處理這種事情的。你也做個心理準備吧,說不定待會就叫你過去了。”


    果然如任晴所說,不到十分鍾就有人通知她到會議室去。


    其實報道寫錯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要是發現速度夠快對企業來說造成不了多大損失,但企業一旦追究起來,這事可就有的聊了。


    來到會議室,裏麵已經坐滿了人。


    何硯州見是她來了抬頭看了一眼,兩人視線撞上後他又馬上移開了。


    等她坐下,一旁的張部長開口了。


    “景嵐,叫你來呢是想問一下,這次關於創峰的報道你有參與編輯過嗎?”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景嵐神情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王蓉月,對方正用眼神暗示著自己,明顯是要讓她承認下來。


    景嵐哪會順她的意,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沒有。


    剛剛那一幕,何硯州全都看在了眼裏,他緊緊捏住手裏的筆,說道:“可王記者說,這個部分是你負責撰寫的。”


    景嵐一看,正是自己錯寫金額的那一部分。


    她咬著嘴唇,裝作一副左右為難的模樣。


    不等她開口,王蓉月倒是說話了。


    “小嵐剛從實習生轉正,很多地方還不熟悉,真的很不好意思給你們添了這麽大麻煩。”


    一番話,將責任全都推到了景嵐身上。


    後麵創峰的負責人說了什麽景嵐已經懶得再聽,隻知道最後達成了某些條件,這件事在創峰那邊算是解決了。


    畢竟影響不算很大,對方也不想小題大做。


    當創峰的人離開後,景嵐也找了個借口離開。她現在不能跟何硯州說一句話,這樣才能愈發激起他的憐惜


    見景嵐走了,張部長也跟著一起出去了,會議室內就隻剩王蓉月和何硯州兩個人。


    “部長,這件事情是我審查不嚴,以後我一定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時政訪談》主持人位置已經唾手可得,這個時候王蓉月不得不放低自己的態度。


    “我知道,這不怪你。”何硯州彎起嘴角,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放寬心,好好準備下周的錄製吧。”


    聽見這個消息,王蓉月大喜過望,原本以為這次事情多少會有影響,但沒想到自己因禍得福竟然提前拿到了主持人的位置。


    她看著何硯州,像是看著自己一片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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