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家熟悉的醫院,隻不過這次換了個人躺在床上。


    周逸正在睡覺,他腦袋上包著個大繃帶,似乎傷得不輕。見她來了,周柚將裏間病房的門帶上,兩人則坐在外麵的客廳談話。


    “怎麽迴事?周逸哥怎麽會被人打了。”景嵐問,“報警沒有?”


    周柚的眼睛紅紅的,似乎是剛哭完。


    “沒用的。”


    “怎麽會沒用呢?不管怎樣打人肯定是犯法的吧。”


    “已經和解了。”周柚忍不住又啜泣起來,“我爸還讓我不要在外麵惹是生非,可是我明明什麽都沒幹……”


    聽到這,景嵐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打人的是誰你知道嗎?”


    “不知道,他們都不和我說。”


    “你覺得跟那個送你花的人有關係嗎?”


    “我不知道,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景嵐攬著她的肩膀,想要給她一絲慰藉。


    “柚柚你先不要想了,這幾天就在家好好待著,花的事情我來幫你查。”


    似乎是這番話給了她一個宣泄出口,周柚緊緊抱著景嵐,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等景嵐從醫院出來時,夜色已深。


    公交車站台在馬路對麵,等紅綠燈的間隙,景嵐正在腦子裏捋周柚提供的線索。


    紅燈倒數幾秒,她右腳剛要邁出,一輛摩托車疾馳而過。瞬息之間,景嵐感覺自己的左手被人猛地拽了一下。


    與死神擦肩而過,劇烈的心跳聲幾乎蓋過了摩托車的轟鳴聲。


    “你沒事吧。”


    耳邊的聲音帶著成熟男人獨有的磁性,景嵐愣了好一會才迴過神。


    “謝謝你,我沒事。”


    “沒事就走吧,綠燈了。”男人說完就大步跨出去了。


    景嵐跟在他後麵,兩人隔著幾步的距離。


    她總覺得,這聲音自己似乎在哪裏聽過。但無論景嵐怎麽想,也追溯不到源頭。


    望著他的背影,她想追上去問一問。但不知怎麽的,想起剛剛對方那副冷峻的表情她又退卻了。


    來到公交車站,兩人之間隔著人群,景嵐想要詢問的心也被按了下去。


    等了幾分鍾,6路車緩慢進站。


    空蕩蕩的車廂仿佛一隻羔羊,吸引著如狼似虎的人群瓜分它。


    景嵐自覺爭不過他們,便想等著下一班車再上。


    6路車滿載離開,車站隻剩下她和那個陌生男人。


    今晚的月亮亮得清明又安靜,過了好一會,身旁的男人突然開了口。


    “最近脖子還會有鈍痛嗎?”


    景嵐愣了一下,環顧四周發現對方確實是在跟自己說話。


    “已經好了,您認識我嗎?”


    “我之前是你的主治醫生。”


    “我…好像沒見過您。”


    “我後麵出差了,就把你交給別人了。”


    景嵐猛然想起周逸好像跟自己提過一個人名,“所以您是趙雲懿醫生嗎?”


    男人點了點頭。


    “謝謝您。”


    “你是病人,我是醫生,應該的。”


    慢慢的,車站又站滿了許多人,兩人隔得遠就沒再繼續交談。


    6路車還是那樣緩慢,這次人不多,不用怎麽擠景嵐就上車了,和她一起上來的還有趙雲懿。


    從醫院到學校有11站,現在沒座的話,後麵11站估計也不會有座了。


    景嵐來到後門附近找了個扶手,現在是下班高峰期市區的路很堵,公交車走走停停十幾分鍾才過了三個站。


    晚上氣溫驟降,秋風也比往常囂張了許多。


    為了保暖,公車上的窗戶緊閉著,空氣流通得靠每次到站開關門那一小會。


    稀薄的空氣裏摻雜著各種味道,景嵐聞著想吐,想要用一隻手捂住口鼻,但無論怎麽捂那難聞的怪味還是揮散不去。


    正在她頭昏腦漲的時候,那熟悉的聲音又從她耳後響起。


    “手給我。”


    不知怎麽的,景嵐很信任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男人的兩根手指用力掐住她的手背,僅一瞬間,那股惡心的感覺就消去了大半。


    “這裏是合穀穴,下次暈車的話就掐這裏。”


    “謝謝你趙醫生。”


    車又行駛過了兩站,趙雲懿放開了她的手。


    “我要下車了,你往後走一點倒數第二排待會有位置。”


    “好,那再見了。”


    景嵐聽他的話往後站,車停穩後,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果然從座位上站起來了。她坐到了他的位置,看著趙雲懿和那中年男人一前一後下了車。


    “雲懿,你怎麽今天坐公交車迴家啊。”中年男人拍了拍趙雲懿的肩膀。


    “車壞了,送去修了。”趙雲懿和他並肩走著,“主任您怎麽也坐公交車了?”


    男人笑了笑,“我老婆今天迴娘家,把車開走了。好多年沒擠公交了,感覺還挺稀奇的。”


    “是啊,就是太擠了。”


    “對了,我聽說你明年就要去國外發展了?”


    “嗯,目前是這麽打算的。”


    “那也挺好的,就是可惜咱們醫院損失一員大將了。”


    趙雲懿笑道:“隻要主任您這個頂梁柱在,咱們醫院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互相恭維了一番後,兩人在一個岔路口分開了,


    有了座位,景嵐隻感覺得到了救贖。


    她看著手背被掐紅的合穀穴,臉上莫名有些發燙。


    隻是前方的窗戶不知何時被開了一條縫,刺骨的冷風吹過,像一桶水澆在她身上,瞬間熄滅了一切火源。


    宿舍裏,邱淞婷已經躺在床上休息了。


    見景嵐迴來,她指了指書桌。


    “我今天迴來的時候路上碰到了單丞,他讓我把電腦帶迴來給你。”


    景嵐打開電腦嚐試開機,果然恢複正常了,


    “謝謝你啊淞婷。”


    說完,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單丞的電話,電話剛響一聲就被接起。


    “電腦我已經收到了,謝謝你。”


    “不客氣。”


    “修理費多少錢,我明天給你吧。”


    “不用了,不是什麽大問題。”


    “那不行,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錢。”


    單丞沉默了一會,說:“其實,我是想讓你幫我一個忙的。”


    “你說吧。”


    “明天的第三輪麵試是一些問答,我已經寫好了稿子,我想你在電視台實習對於這方麵肯定更有經驗,所以想請你幫我看一下。”


    景嵐斟片刻,“你明天什麽時候麵試?”


    “下午兩點。”


    “那明天上午10點東門斜對麵的咖啡店見吧,你把東西帶上。”


    “好,再見。”


    掛掉電話,邱淞婷那八卦的腦袋就探過來了。


    “單丞不是計算機係的嗎?你倆啥時候認識的?”


    “他在電腦城兼職,上次去修電腦的時候就認識了。”


    “怪不得。不過你老實告訴我哈,你倆是不是在發展啊?”


    景嵐抬手給了她一個爆栗,“你可真是會想啊你!”


    邱淞婷捂著額頭哭嚎,“我這不是猜測嘛,再說你倆看起來也挺配的啊,單丞雖然不是大帥哥但也是挺清秀一人。”


    景嵐作勢又抬起手,邱淞婷一看馬上就止住了話頭。


    “得得得,我不說,我閉嘴!”


    “下次再亂說可就不止額頭了。”


    一夜無夢,景嵐在食堂解決了早飯就前往咖啡店赴約。


    東門外的咖啡店她以前常去,店內環境安靜適合學習和工作。景嵐也特別喜歡他家店裏咖啡的味道,聞著格外讓人舒心。


    10點還未到,她就看見單丞已經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書。


    “來這麽早,喝點什麽嗎?我請你。”景嵐問。


    單丞合上書,“你喝什麽,我請你吧。”


    “咱們就別推來推去了,喝什麽。”


    “我沒喝過咖啡,你點吧。”


    聽到這句話,景嵐有些詫異。倒不是驚訝於他沒喝過咖啡,而是他能那麽坦蕩的說出這件事。


    來到前台,她點了一杯無糖咖啡和一杯拿鐵。


    景嵐忽的想起四年前,自己第一次站在這裏點單時的手足無措。


    她害怕旁人嘲笑自己,佯裝嫻熟地胡亂點了一杯咖啡,結果苦到難以下咽。


    但她還是忍著把它喝完了,到底是為了什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看見單丞的坦蕩,景嵐才突然明白,她喝的不是咖啡而是她可笑的虛榮心。


    “這個加了奶,不會苦。”她把拿鐵遞給單丞。


    “謝謝。”單丞抿了一小口,“還是挺苦的。”


    景嵐笑了笑,“越苦越提神醒腦。”


    “對了,這個你幫我看一下吧。”單丞將電腦屏幕轉了個向。


    景嵐一頁頁翻著他的麵試稿,學霸不愧是學霸,涉及到專業的問題時總是那麽言簡意賅。


    看著看著她突然想起,昨天何硯州給自己審稿時說的那番話。


    “你這份稿子寫得很精簡完美,我挑不出什麽問題。不過我不知道景榮華泰那邊麵試官的喜好是什麽樣子,或許你可以潤色一下,在一些細節方麵。”景嵐手指向屏幕,“後麵涉及一些生活的問題你可以寫得再豐富一點,給自己營造一個好的形象,也許麵試官對你的印象會好一些。”


    “好,那我改改。”


    “這也隻是我的建議,你可以根據以往的兩輪麵試考慮一下。”


    單丞若有所思道:“你的建議是我沒想過的,我一直以為麵試麵的隻是我的專業知識和個人能力,其他方麵我倒是欠缺考慮了。”


    交流好意見,咖啡店就裏隻剩下鍵盤敲擊和煮咖啡的聲音。


    隨著時間流逝,陽光從後麵一格窗戶跳了過來打在單丞的半個身子上。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景嵐在想,究竟是他坐在一束光裏,亦或者他自己本身就在發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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