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檞小心地將那一疊素紙放進木盒之中,看了無雙一眼,道:“昨日裏,你中了毒,暈倒在潭邊,將死之時,是我及時趕到,救了你的性命。當時我一眼便瞧出,你身上所中的毒,便是出自我百草穀毒宗之手,昨日夜裏,你告訴我說,打傷你的是一個蒙麵人,再加上那毒性的猛烈,那蒙麵人定是花嶽鴻不假。”


    無雙細細思索木檞的話,道:“現在想來應是不假,那蒙麵人出手將我打下懸崖之時,使得便是我百草穀的穿花步法,但是那人的功力比起我的師父來,還要高出數倍不止,我當時還以為傷我的人,是前輩您呢。”


    木檞嘿嘿一笑,道:“當年我被花嶽鴻這個狗賊,挑斷兩腿腳筋,他百般折磨我,就是為了我的這本迴天之卷,不想我寧死不從,帶著那迴天之卷,躍下了百丈天崖。


    誰想我掉下懸崖之時,正好被我這朱蛤兄弟給救了一條命,我雖大難不死,但是雙腿已殘。五十年裏,我每天苦練這迴天之卷的秘術,就是想著有朝一日出了這絕穀為自己報仇,手刃花嶽鴻這個狗賊,可是這處絕穀,沒有出口,四周壁立千仞,我雙腿又殘了,一直沒有辦法出去。這絕穀中有一幽潭連著外麵那條大江,但是幽潭底下那條河道水流湍急,尋常人根本無法避水過去,我雙腿殘廢,根本無法遊出去。”


    無雙聞言答道:“前輩何不借那朱蛤之力,讓它載你出去?”


    木檞答道:“你說的這個方法,我心中自然明白。但是我的身子先中了蠱毒,後來又服了‘泣血丹’,隻怕朱蛤遊到半截,我便不行了。


    前幾年,我常常忍耐不住這非人所能忍受的寂寞,心性殘暴,見到活物便殺,一個不剩。後來我便看得淡了,一切皆是命數,何必逆天而為,於是我便修身養性,修煉迴天之卷,方知天書威力強大,天道昭炯,我等凡人,究其一生也難窺全貌,反觀穀外的那些人,各個爭名逐利,各個都想飛升成仙,為了天書殘卷,費盡心機,爾虞我詐,你害我,我害他,遠不如這穀中自在;之後這幾十年,我心靜如水,便不再去想那些世外之事,一心專研迴天之卷的秘術,這仇也便漸漸地淡了,歲月無情,一轉眼便過去了五十餘年。


    我本來隻以為,花嶽鴻僅僅是為了迴天之卷,將我逼害至此,但誰想他竟然如此中傷與我,將百草穀滅門之罪,全數加在我的身上,所以我昨夜才會兇性大發,失手將你打暈。”


    無雙聞言,道:“木前輩,這究竟是如何一迴事,小子我好糊塗啊。”


    木檞看了無雙一眼,緩緩地說道:“這些事情要說起來,還得從咱們百草穀的藥毒兩宗說起。百草穀自木葉祖師創穀以來,便分為藥毒兩宗,藥毒兩宗的術法皆從迴天之卷中,推演而出,但是兩宗雖為同源,但是卻背道而馳,互不心服。藥宗弟子,可運起身中藥靈,治傷救人;而毒宗弟子,卻可使用毒術,殺人於無形,威力強悍。兩宗相爭數百年,到了我這一輩,更加厲害,但是毒宗卻漸漸勢微,不敵藥宗。


    我的師父枯木大師,早歿多年,我自小便跟著木榮和木黎兩位師叔學藝。兩位師叔待我如同己出,恩重如山,我自小便在運毒的方麵優過常人,兩位師叔經常誇我天賦異稟,便將他們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我十八歲時,便可獨戰兩位師叔,不落下風。


    木葉祖師立下祖訓,藥毒兩宗,每次穀內掌門之位,互相輪替,假若一宗的弟子做了掌門,便由另一宗的弟子執掌迴天之卷,以此相互製衡,免得一方弟子勢大,欺壓另一方弟子。


    而我這一輩,輪到我師父做百草穀掌門之時,我師父枯木大師卻被毒靈反噬,意外身死。掌門之位輪替到了花嶽鴻的師父花照水手中,花照水在我師父主掌百草穀時,掌管迴天之卷,我師父早歿,本應該輪他做掌門,而該給我們毒宗掌管迴天之卷,誰想花照水,仗著他們藥宗勢大,起了貪心,遲遲不肯將迴天之卷交予我們毒宗,我兩位師叔找花照水理論數次,但每次花照水都虛應其事,一拖再拖。


    兩宗因為此事差一點便血拚起來,後來花照水見兩宗勢成水火,再虛拖下去,便有火並之勢。於是想出一計,令兩宗弟子比試技藝術法,勝者方能執掌迴天之卷,我兩位師叔無奈之下,隻好接戰。他們藥宗弟子的術法,旨在治傷救人,傷敵便略顯不足,而我毒宗則不同,招招都在殺敵,威力無窮,但是陰陽相生亦相克,藥宗的術法卻處處克製我們毒宗,花照水此計陰損毒辣,毒宗未戰,便先輸掉了一半。”


    無雙聽得入神,提起桌上的陶泥水壺,給木檞添了杯水,道:“想必替毒宗出戰的便是木前輩您了。”


    木檞端起水來,飲了一口,道:“不錯,花照水這個奸賊,若要放單,怎會是我兩位師叔的對手,他避而不戰,就是怕摔了他的老臉。


    他有一個弟子,名喚花嶽鴻,年紀與我相仿,當時可以算的上他們藥宗最有天賦的弟子,他對他的這名弟子很有信心,相爭之戰勢在必得,可他萬萬沒想到,毒宗之中還有一個天縱奇才,絲毫不遜於他的這名弟子。比試當天花嶽鴻,還請了靈虛山的淩渡掌門和蘅蕪宮的黃琅宮主,一同見證。入煙那次也隨著他師父一同來了。”


    無雙聽到此處,道:“這場比試,想來定是木前輩,您贏得了。”


    木檞點了點頭,道:“不錯,花嶽鴻雖然天賦異稟,在藥宗中也算得上是一個高手,我二人苦鬥了一個多時辰,最終被我一掌給打下台去。若不是他身有化生之術,克製我的毒功,不肖一盞茶,我便能了解他的性命。”


    無雙道:“這花照水真是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木檞聞言,居然露出了笑意,道:“不錯,我現在還能記起他當時的麵色。藥宗輸了比試,花照水當著淩渡掌門和黃琅宮主的麵也不好再賴,隻好將迴天之卷交予我們毒宗執掌。我兩位師叔見我得了迴天之卷,心中也很是高興,便將迴天之卷交予我保管研習,於是我便在咱們百草穀後山的一處秘洞裏潛心修習,參悟迴天之卷的秘術。不出一年我便神功大成,當時放眼整個百草穀,誰也不能奈何我左右。


    言及此處,便要提一提花嶽鴻這個人,他在藥毒兩宗比試之時,敗給了我,之後便更加的勤勉刻苦,那時他也經常到後山處修煉,偶然間我二人相遇,少年心性,好勝自負,於是便又切磋比試,他雖然再次落敗,但我二人卻性情相投,再加上年紀相仿,相處日久,我二人便視對方為知己,相交甚深。


    我二人在百草穀的後山秘洞之中,偷偷瞞著兩宗前輩,私相互授術法,他教我他們藥宗的禁術,而我也將我們毒宗的好多秘技傳授給他,我二人勤修苦練,互有進益,但是我身上有迴天之卷,領悟起來,便比他要透徹精透。日子一長,差異立現。


    花嶽鴻便道我有心藏私,與他不公,便要求我將迴天之卷拿給他看,我們那時不分彼此,我有心將迴天之卷拿給他看,但他那時練功很是狂熱,隱有入魔之勢,我因勢利導,常勸他不要一味貪進,反而折了根本。迴天之卷上記載的強大法術,不是我們那時便能領悟研究的,我本想稍待時日,待根基成熟時,再拿給他看,便婉拒了他。


    誰想他表麵上虛應與我,未露不忿之色,內心裏卻埋下了禍根,起了要除掉我的心思,而我還被他的偽善外表所期瞞,以為他隻是醉心修行,貪進了些,可誰知道人心是最貪婪詭譎的,這卻是我當時所沒能領會到的,所以才有了這日後之禍。”


    木檞言畢歎了口氣,端起陶杯又飲了一口水,這一日說了好多的話,木檞顯然露出了些許疲憊之色,無雙瞧在眼裏,心疼木檞,便道:“前輩神色不佳,想是累著了,還是歇一會兒好。”


    木檞聞言,心中甚慰,但隨即變了臉色,陰鶩無比,道:“小子,我剛才的話,你可明白,看你現在的這幅做派,與當年的花嶽鴻一般無二,都是些偽善的小人,你莫不是也在貪圖我身上的迴天之卷,才會對我如此。”


    無雙聞言,心中不忿,道:“小子我身中劇毒,若非前輩搭救,早已身死,這條命都是前輩所救,無雙心中隻有感激,卻絕無半分要貪圖前輩的迴天之卷,迫害前輩的意思,假若前輩不信,便一掌打死小子便是,省的日日防著我,豈不痛快。”


    木檞聞言,注視了無雙許久,見無雙雙眼透徹,彷如清泉,點了點頭道:“人心隔著肚皮,誰能看到裏麵是紅是黑,日久方見真心。你便留在這絕穀中,伴我餘生吧。”


    無雙聞言,明了了木檞心中的意思,道:“前輩與無雙有活命之恩,在這穀中相伴照拂前輩,度此餘生,也無不可。”


    木檞聞言,接著道:“你真的願意陪我在這絕穀中,了此殘生?”


    無雙答道:“無雙願意,但是假如前輩還是認為無雙留下,是為了前輩您的迴天之卷,那無雙寧死也不願在這裏待上半個時辰。”


    木檞聞言,點點頭道:“你很好,昨日領你去看的那具白骨,便想不通這個道理。”


    無雙聞言,問道:“前輩,那人是誰,為何您要殺了他?”


    木檞聞言,冷哼了一聲,答道:“他是出雲國萬劍閣的人,是萬劍閣十二劍主中的織惡(音同‘物’)劍主,這人也算是個聰明之人,找了我近十年,誰想到終究被他找到了這裏,他們萬劍閣的人,都會禦劍之術,別人來不了的地方,卻未必能難得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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