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山重水複,常疑前無路;柳暗花明,絕處可逢生。


    當他們陷入絕境的時候,總渴望有個人能夠伸出援救之手,但若是這個人會知道援救也會將自己困在牢籠之中,甚至也將延續他們的絕境,幾乎不會有人願意出手相助。


    他們絕望,他們失去了最後的期待,但是他們卻仍然這樣希望著。每個人都有著對生命的尊崇,他們並不是敬畏其他人的生命,而是敬畏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們不知道,何年何月他們會行將木就。


    他們於是怨天尤人,他們於是乞求可憐,可是終究沒能獲得任何人的救贖。最後他們看到了一束光,他們便承認了那束光,在這人生之中,再無質疑。


    薑鳴將蒙閬背起,將身邊幾個圍殺過來的甲兵隨手刺死,然後借助著身法迅速移動到了羅湖與楚泓麵前,又將蒙閬輕輕放下,溫和地對三人道:“接下來交給我吧。”


    羅湖道:“就你一人嗎?”


    薑鳴道:“就我一人,我在你們出發之後便出了軍營了,將慕涯交給我的任務處理之後,不太放心你們,便趕來了這裏。”


    楚泓問道:“怎麽這麽快?我們同時出發,你竟然還有時間處理任務?”


    薑鳴道:“這些日後再說,現在的局麵我也無法掌控,所以隻能先將他們擋下來,等到之後我若是能將那名八段人位的武學大師擊敗,自然便有了辦法。”


    羅湖苦笑道:“你既然沒有把握,那為何要來?”


    薑鳴淡然笑道:“不來,你們便會死。”


    可是他們卻都是知曉,即便薑鳴來了,他們仍然可能會死,而且很可能會多死一個人。


    薑鳴走上前去,橫戟站在那些甲兵之前,寇修永也在遠處死死地盯著他,像是一隻藏在叢林中的猛虎一般。


    寇修永喝令道:“我不管他是誰,今日,我要的便是蒙閬、楚泓、羅湖的人頭,誰若是能搶到,賞白銀三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便見那甲兵隊伍之中,便有著數名士兵試探這靠近,但薑鳴卻仍舊未動,他們再次靠近,但薑鳴還是未動,等到他們舉起的道落下,薑鳴的長戟也開始揮動,那一戟橫掃左右,瞬間擊殺四人。身後的甲兵也緊跟上去,刀槍斧鉞紛紛落下,那來者如同蝗蟲過境一般,薑鳴身姿屹立不動,凡是妄圖想要衝破他的防守的人,通通被薑鳴一戟斬殺。隻是一戟,即便是幾個六段人位的武者也是沒能避免。


    甲兵繼續衝鋒,似乎要用人數實現對敵人的碾壓,但是薑鳴身姿紋絲不動,但那戟卻一次又一次地收割著這些甲兵的生命,似乎再綿密的攻勢都無法打破他的防守,就像是幾月前他在江城南門一般,僅憑著這方轅戟便能睥睨天下。


    漸漸地,在他麵前堆積出了一座屍體的小山,鮮血透過死者的甲衣在流淌,流至薑鳴的身前,他沒有一絲動容,這上百之數的甲兵便在這般廝殺之中葬身在薑鳴戟下。而薑鳴一身染塵的布衣沾滿了殷紅之色,甚至他的臉上也遍是血跡,可慶幸,那不是他的血。


    眾甲兵逡巡不敢前,皆邊退邊望向遠望靜待的寇修永,他們即便人數再多也是鬥不過薑鳴,所以他們更相信自己的將領有這個能耐,畢竟他可是秦兵軍中的大將,在這支軍隊中隻比副督與先鋒低一等,武道實力在八段人位,這種人物才是真正的戰鬥主力。


    寇修永緩緩走出,沒有多說一句,便衝身過去與薑鳴廝鬥在了一起,前者長刀為攻,左劈右砍,極盡殺伐之道;後者長戟為守,上下格擋,竟無支架之力。數迴合之後,寇修永抓住薑鳴用戟上的漏洞,反身一腳將薑鳴踢飛,竟是在落葉上滑行了十數米,最後砸在一顆樹根上停下。


    羅湖三人同時瞪大了眼睛,他們不能相信同為八段人位巔峰,薑鳴為何會在這短暫時間內落敗,而且從外表看來竟然強弱差距如此之大,而另一邊受傷的薑鳴已經大口吐著鮮血,顯然已經再無戰鬥之力了。


    寇修永冷聲道:“從第一次跟你交手,我便察覺出了一些問題,雖然具備八段巔峰的實力,但是似乎外強中幹,僅僅隻是與我交戰幾招,便覺得你氣力不足,我便斷定你有傷。我便派遣這些甲兵試探,並且消耗你殘存不多的勁力,你為了保全他們不得不應戰抵擋,即便七段以下都無法對你造成阻礙,但是你所能剩下的力量又有多少?我倒是想問你,此時你是否還能站得起來?”


    薑鳴有傷,羅湖與楚泓都是知道的,身中箭毒差些喪命,卻僅僅隻是醒過來三四日後便被派上戰場,傷勢自然不可能痊愈,而且他們不知道的是,在薑鳴趕來這裏的時候,他已經與唿延伍經曆了一場慘烈的戰鬥,隨後便用荒源鼎碎片激蕩強行穩定自己的傷勢,但是因為時間不足且一路顛簸,他能恢


    複得也僅僅隻是少部分能力。最開始他強行解救蒙閬,與之交戰數迴合,甚至在外人看來是勝了一招半式,其實也真如寇修永說的那般,徒然隻具備外強中幹之狀而已。


    薑鳴緩緩站起身來,但隻是才站起來,寇修永的大刀再次劈了過來,薑鳴連忙用方轅戟來擋,但是巨大的八鉛之力仍是將他震得後退了數步,這時寇修永似乎不再想詢問什麽,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好奇心便放棄對敵人的剿殺,從而讓對手擁有能死灰複燃的可能,他便要這般殺死薑鳴。


    “爵江!”


    薑鳴厲喝間,但見那甲兵之中一匹黑馬衝出,所到之處甲兵統統閃避,一些反應迅速被的甲兵刺出長戟,想要將這發瘋的黑馬刺死當場,但是黑馬卻仿佛通懂靈性,在落地之時四蹄突然張開,將阻擋的甲兵及其兵器一概踩翻,幾十個甲兵在前,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夠阻擋。


    這一幕落在寇修永眼中,怒喝手下廢物,便自己縱身前往,竟是一人將馬背夾住,翻身間將之摜倒,爵江馬四蹄撲騰而起,寇修永將要出圈擊打,薑鳴卻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寇修永眼前,隻聽那一聲輕喝“半月步生蓮”,薑鳴的戟法便獨走風雲,連續劈砍斬刺十餘招,將寇修永硬生生地逼退十餘步。


    薑鳴用盡了力氣施展出了最後一招,但是此刻的他已經再也沒有戰鬥能力,他隻得喊道:“快走,全部上馬,爵江能帶你們闖出去!”這甲兵之中再無七段甚至八段的高手,爵江馬雖是畜類,但論起靈性不遜色任何靈長,它前時雖然被寇修永摜倒,但是並沒有傷到什麽,又奔騰起來趴身在了羅湖幾人麵前,馬的意思正與薑鳴的意思不約而同。


    羅湖知道這是薑鳴再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他們幾人的生機,雖是悲痛,但卻沒有半點遲疑,將楚泓與環子魚攙扶上馬,又將蒙閬推上了馬背,但此時馬背上卻已經沒有地方供他坐下了。羅湖望了一眼薑鳴,他此時正一手持抵擋寇修永的殺招,另一隻手竟是直接抓住了寇修永的腳腕,用這種方式為他們爭取著逃命的機會。“黑馬,拜托你了!”


    羅湖輕哼一聲,一巴掌拍在馬背上,爵江馬受驚掠了出去,它或許也是有著疑問,為何羅湖不願意上馬,但是甲兵圍殺過來已經容不得它考慮,盡管它也望見了薑鳴正在遭受了什麽,但是四蹄撥動還是闖出了甲兵叢。


    “該死!要是他們逃了,殺你一人有什麽用!”


    寇修永大怒,抬起一腳便是踢在了薑鳴的腦袋上,同時借助著薑鳴短暫時間的昏厥,長刀揮動將薑鳴手中的方轅戟擊落,然後左拳又是不留餘力地砸在了他的額頭上,然後竟是單手掐住他的脖子將之淩空拎了起來,八鉛之力頓時將他擲向了高空,然後那柄早已經饑渴難耐的長刀做好了準備刺入他的心髒。就在這時羅湖撲了過來,將空中的薑鳴打偏到了其他位置,避免被寇修永一刀刺死。


    寇修永沒有因為這突來的變故而停手,而是飛快地閃身至羅湖麵前,一刀劈在了羅湖的肩膀上,差一點就將他的胳膊直接劈了下來,即便羅湖躲過了一擊,但是在他眼中卻是沒有任何區別,他的第二道再次劈砍出來,這一次他對準了羅湖的項頸,想要將羅湖直接擊殺。


    “解救統領!”


    突然一道道混亂的喊聲夾雜著兵器錚錚聲傳入寇修永耳中,他第一時間防備著來敵,但見那一支支羽箭淩空飛來,簡直令得他難以招架,更別說其他普通甲兵,更是被射成了刺蝟。寇修永此次帶的甲兵本就不多,但是先前為了消耗薑鳴的體力,直接將一百多人的性命送給了薑鳴,導致現在還有著一百多人,在這般箭雨之下,竟是直接令得無數人沒有反擊的餘地。


    寇修永慌忙阻擋之時,便看到那四方都湧來手持弓弩槍械的黑衣甲兵,赫然是臥華山的兵馬製服,初步算來都是有著千人左右。他料得這般援兵前來,自己便沒有了擊殺羅湖與薑鳴的可能,便冒著甲兵的圍攻,再次向著羅湖殺去,可是他的刀在接觸到羅湖頭顱的時候,那柄方轅戟也被薑鳴飛速擲出,不偏不倚地將長刀擊飛。


    沒有了武器,寇修永的戰力便喪失了一半,同時他也無法在一瞬間對羅湖造成致命傷害,他們沒有像是臥華山的兵馬一樣,凡校尉以上者除了攜帶自己的武器之外,還在腰間持著短刀以備不測,若是有柄短刀,這局勢便會再次不同。


    “你怎麽還有力氣!”寇修永在心中實在想大罵一聲,對於薑鳴這堪稱沒有底線的力氣實在難以理解,而且他這般出手再次將他的殺招化解,眼看著那臥華山的兵馬來人,與他箭箭精準的弓箭手,他不得不選擇後退。但是後退便意味著放棄對兩人的追殺,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將付諸東流,但若是繼續追殺,那些數以千計的甲兵圍殺過來,即便他是八段


    人位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到那種時候,他怕是連自己的生命也管顧不了了。


    寇修永不甘心地向後退走,一邊退一邊抵擋飛箭,他的手下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竟然隻剩下了十幾人,足以見得這些臥華山的甲兵作戰能力極為悍勇。當寇修永漸漸退出戰場之時,他搶奪過身旁甲兵的刀刃,向著那薑鳴擲了過去,這是他最後能施展的手段,薑鳴躲之不及,刺中了他的胸膛。


    寇修永冷笑一聲,道:“不知道這樣你會不會死?若是能僥幸活下來,我倒是期待下一次在戰場能與全盛時期的你戰鬥,薑鳴是吧?我記住你了。”


    “薑鳴!”


    “薑鳴將軍!”


    在外圍守候的杜衡與察覺到了這裏的打鬥,便斷定可能是羅湖等人遇到了圍攻,便及時地率軍前來支援,幸好他的這支兵馬之中有著不少第八營的弓箭手,就算是在亂軍之中也不至於射傷自己人,所以他才敢下令讓他們射箭。


    這一戰雖然他們擊退了寇修永,但是唯恐八段人位的武學大師再來出手,便直接帶著身受重傷的薑鳴與羅湖遠走,而在路上也恰好碰到了被爵江黑馬承載的楚泓、蒙閬、環子魚三人,一行兵馬便行捷徑,刻不容緩地向著交趾平原方向撤走。


    大戰四日之後,薑鳴從昏睡中醒來。他的傷勢極重,幾乎便是吊著一口氣活著,寇修永那最後擲出的一刀,刺在了薑鳴的胸膛上,據周醫師說傷及了心髒,已經無法救治,但是他還是醒來了,不能堪稱奇跡地醒來了。


    仍舊是熟悉的麵孔,陳乙徹、陳辛雪侍候立其旁,慕涯坐在榻前,為他送上了一杯水喝了之後,薑鳴也稍微覺得舒服了一些,至少不像前時那般在睡夢中連唿吸都感到疼痛了。


    慕涯道:“現在我可以肯定,你確實不是普通人了。”


    薑鳴重重地喘著氣,弱聲道:“你想要說什麽?”


    陳辛雪眼中含著淚花,卻是笑著道:“二哥,你知道嗎?周醫師這兩天一直在營帳之中,他說你的傷已經殃及道了心髒,有極大的可能活不了了。即便是上一次你被那神秘的黑衣人刺傷,傷勢也沒有這次的重,我們都也已經快要放棄你了,還是慕大哥和六統領強力要求讓你靜養,你才能避免當做屍體被運出去。”


    薑鳴苦笑道:“那倒是真的很重了。”


    慕涯道:“也不算是很重,至少你身體的自愈能力還是能夠恢複,可見你有多麽得不凡,怪不得你敢那般不要命地拚。”


    薑鳴仍是苦笑,但此時的他卻已經除了苦笑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過了一陣,林寒與梁津也趕了過來,對薑鳴一番慰問之後便是再次請來了周醫師診治,但周醫師卻斷定自己無法確認薑鳴的傷勢輕重,眾人也隻好任憑薑鳴自愈了。


    薑鳴問道:“他們呢?他們沒事吧?”


    他們所指,並非外人,而是他的兄弟。


    林寒道:“都醒了,但是因為傷勢嚴重,都沒有辦法前來看你。長子胸膛上中了三箭,雖然都不在要害,但是他全身燒傷與刀傷卻是讓他下不來床榻。環子魚小姐與宿捷交戰之時受傷頗重,但是除了一身刀傷之外並未傷及筋骨,也算得上是好事,而且她被大火燒傷最少,想來很快便能勉強活動了。羅湖身上的火傷與刀傷也很重,而且肩膀上被寇修永砍的一刀極重,若不是杜衡與處理得及時,說不定他的胳膊就斷了,現在正由蝶姑娘照顧。至於蒙子,他的身體很健碩,火傷雖重,但是傷勢卻能很快恢複,而且在今日正午時分已經能勉強下榻,隻是,他出了點問題。”


    薑鳴道:“蒙閬?什麽問題?莫非是他的疫病緣故?”


    林寒低低歎息了一聲,道:“正是如此,他醒來之後便喊著讓我們不準進入營帳,並且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必須得到監察處理,即便是我們在營帳外跟他商量,他也是沒有絲毫鬆口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直接在營帳中病死。我與梁津硬闖進去,他卻以死為要挾,叫我們退出去。唉,我們現在正在思考怎麽處置。”


    薑鳴頓了頓,道:“能有什麽辦法,趕緊強迫他進行治療,若是無藥可救,便再次去請白發醫前輩,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還有,我救他的時候也接觸過他,你們也不要與我有親密接觸,以後這傷我自己敷藥便好。”


    周醫師突然道:“薑鳴將軍可以放心,雖然我解決不了那疫病,但是能查驗出疫病者與正常人的血液差異,四統領、八統領與環小姐都沒有任何異常,當然將軍你也沒有感染所以大可放心。”


    這時慕涯突然望著薑鳴,薑鳴突然想起了一件東西,強行動用精神力將玉如意召喚了出來,因為直接出現了他的胸前,由被子遮掩著,所以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件東西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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