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塔風撕碎書信,然後箭射信探,一係列的舉動沒有絲毫猶豫,即便是城牆下困於樊籠的柳其敦都不免看歪了眼睛,對於敵人殺伐果斷,羊塔風的氣概與膽量無人能比,要知道他這些行動觸犯的可是秦王朝東部兵馬大元帥的權威,國內的任何官員,即便是皇子層次的職位也不敢輕易將之得罪,可是羊塔風卻沒有思量。


    “去他的兵馬大元帥,老子在交趾城十五年了,這裏我說了算!”


    羊塔風右手伸出,掌曲成拳,喝道:“擊殺柳其敦者,賞銀千兩!”


    柳其敦大驚,他自以為孟降炎的書信可以保他不死,即便羊塔風再怎麽憤怨,也隻能在一些小動作上下手,哪怕是挨上幾拳幾腳也並非不可忍受。他眼中的羊塔風是那個肯委屈求全的交趾城主,即便送禮上門仍被一介豪紳拒於門外,即便被徐聰攆上門來打傷自己的手下也能還之一笑,即便為民伸冤反受紈絝子的嘲諷與辱罵仍能低頭避走,那樣的人怎能作出這種瘋狂的舉動?


    古人雲:潛龍在淵,伏虎在林。事物透露出來的部分並不可怕,隱藏在暗處的才是真致命的,就像是一隻饑餓的獵豹,為了蹲守獵物來臨,不惜忍受數日風霜與烈日,最後抓住時機,在那短短的十秒內殺死獵物。羊塔風低頭在交趾城生活了十五年,謹小慎微韜光養晦,此時的他便是一隻剛出山林的獵豹,擁有著強烈到極致的殺意。


    在羊塔風的眼中,霸主交趾作威作福的三大霸主家族不得不滅,而為首的徐聰、柳其敦、王雄不得不死,多年來他的布局總是在針對與消耗他們的實力,到得這時戰爭降臨變故突生,他勢出如龍,一舉殲滅數座豪紳惡族,借金水宗之手屠王家一族,招引卞道成借兵於徐聰,然後征兵於民、還民以德,十五年無功城主之稱,換交趾城今後安定樂居,羊塔風並不後悔。


    柳其敦雙眼激動地通紅,大聲喝道:“羊塔風,你可知道你撕毀東部大元帥的書信,殺死大元帥的書信會有什麽代價?如果你還不及時住手,你將再無活命的可能!”


    羊塔風道:“假冒元帥書信這種事我還是看得出來,柳其敦你妖言惑眾,本城主自當為民除害,今日你必死無疑。”緊接著羊塔風衝著柳其敦冷笑,嘴角似乎在無聲蠕動著,若是柳其敦看得見,應該能依靠他的嘴型猜出,羊塔風是想說,隻為你死!


    柳其敦淒慘地大笑幾聲,他開始不得不認清現實,羊塔風已經決意想要殺他,即便這時秦王朝的皇帝站在眼前,隻怕他也能一箭射之。柳其敦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縷精光,望著城門喝道:“衝出城門!”


    但見柳其敦抱著柳開,向連緊隨其後,其餘四人眼露猶豫,但還是跟了上去,他們七人麵對著上千名甲士,仍沒有放棄希望想要活命,應有無數人為之側目,隻是落在羊塔風眼中隻是更多蔑視與譏笑。


    “看來臥華山的人不會出手了!”羊塔風輕輕鬆了一口氣,他所忌憚的也隻是臥華山那幾名統領前來解救柳其敦而已,雖然他不知道柳其敦與臥華山達成了什麽共識,但他的哨探分明注意到柳其敦的手下衝出柳府後便徑直向著臥華山軍營衝去,他猜測臥華山有著一定的可能會前來營救柳其敦。


    “千萬不要出現,再給我半刻鍾的時間,我一定能擊殺柳其敦!”


    甲兵開始合圍,位於城門前的七人卻想著城門衝殺,但因為甲兵如潮般的攔堵,他們奮力拚殺了許久也沒有移動半步,馬匹逡巡而不能前,即便向連用出來十二分的力氣屠殺前來阻攔的甲兵,但仍然趕不上甲兵衝鋒的速度。


    “莫非我柳其敦便要葬身在此處?”


    正當柳其敦生存的心理將要枯涸之時,城門外突然響起激烈的叫喊聲,羊塔風臉色一驚,赫然看見為首的是一名白袍將軍,手持一柄銀白長槍,赫然是臥華山的六統領林寒帶著一股百人騎兵前來。


    羊塔風心中慌急,急忙喊道:“奮力圍攻柳其敦,務必要在臥華山山匪進城之前將之擊殺,凡奪得羊塔風或者其子柳開首級者,獎勵萬兩白銀。弓箭手射殺前來救援的山匪騎兵,若是有一人成功進城,你們重刑難脫。”羊塔風又將自己的兩位七段人位的侍衛叫來,道:“你們也去,隻要殺了羊塔風,一人可獎十萬兩白銀。”


    在這等天價懸賞激勵下,城下的甲兵像是發瘋了一般向著柳其敦幾人發動攻擊,柳其敦身旁的四名府兵僅僅是堅持了半分鍾便紛紛被刺殺,柳其敦也是身中一槍,索性有著向連及時將甲兵砍殺,才得以避免被拖下馬去。


    “老爺,這些甲兵攻勢太猛了,我們怕是要葬身在此了。”向連握著長刀的手開始顫抖了,他雖然擁有著七鉛之力,但也已經疲勞不已。


    “向連,撐住,羊塔風又提高了懸賞,很有可能臥華山的人來救我們了,隻要多堅持一陣,我們便能得救了。”柳其敦眼中布滿了血絲,身上染滿了血水,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柳其敦,還不束手就擒!”卻


    見兩名身著黑甲的七段人位武者揮拳攻來,似要一招將柳其敦當場擊殺,好在向連反應及時,一把推開柳其敦,而獨自迎上兩人的拳頭,但此時的向連已經精疲力盡,而且他麵對的事兩名相同武道境界的武者,僅僅隻是交手幾招,便被完全壓製。身後的甲兵乘勢攻來,向連急於閃避,卻沒有料到那名黑甲武者揮刀砍來,他避無可避,被砍中項頸,若不是他用手抓住那柄短刀,說不定他的頭顱便要被直接砍下。


    向連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一把將兩名持刀的黑甲武者抓住,腳踩馬背向著身後飛去,而兩名武者的刀再次插在了他的胸口上,背後的甲兵也已經紛紛舉起長戟,等待著他落下。向連滿口鮮血,喊道:“老爺,家主,小姐的托付我做到了!”


    “向連!”柳其敦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忠誠的部下跌入甲兵陣中,無數槍戟刺穿了他的身體,無數刀劍砍向了他的四肢,似要將他碎屍萬段。柳其敦悲怒難言,仍然向前衝殺,雖然沒有了向連的掩護,他想要衝殺出去難如登天,但是他不能辜負向連死前那堅定的雙目。


    “城主,向連已死,柳其敦再也沒有掙紮的手段了。”


    侍衛跪在羊塔風麵前,及時將戰鬥消息傳遞給城主,即便站在這段城牆上能清晰地看到城門處的戰鬥狀況,但轉述戰況是他的任務。


    羊塔風冷著臉,道:“繼續衝殺,我要看到柳其敦的人頭與身體分離。”


    “是!”侍衛抹了一把冷汗,聽令退下去。


    一柄大刀豎在柳其敦頭頂,這一刻他知道他沒有能力再抵擋,索性放鬆了許多,他唯一愧對的便是死去的妻子,他終是沒有將她的孩子撫養成才,現在竟然連孩子的性命都保不全了。


    “柳其敦,我林寒來也!”


    就在這時,一柄銀白長槍飛來插中了舉著奪命大刀的甲兵,柳其敦麵色微喜,他赫然看到那穿著銀色戰袍的男子馭馬而來,躲開無數飛劍與甲兵的舉槍刺殺,而後踩在眾甲兵的肩膀上,十數米的距離有如踏空前來,轉瞬之間便到了柳其敦的麵前。


    “果然不出我所料,臥華山六統領的名聲果然不差!”


    柳其敦嘴角含笑,笑容中盡是淒慘之色。


    “本來也不想救你,看見你為了活下去如此賣力,心有不忍而已!”林寒嗤之以鼻,憑借著八段人位武學大師的能力,直接逼退許多甲士。


    羊塔風站在城牆上喊道:“不要管林寒,擊殺柳其敦!擊殺柳其敦!擊殺柳其敦!”隻要能殺了柳其敦,林寒便再也沒有理由與他為敵;隻要殺了柳其敦,這場戰鬥便是他贏了。


    無數甲兵又迅速圍上來,林寒也頗感吃力,道:“柳其敦,我沒有辦法帶你們父子出去,這些甲兵太粘人了!”


    柳其敦一愣,扛著兒子柳開的手有些顫抖,眼神突然柔和了一秒,突然道:“拜托了,將柳開帶出去吧,隻要帶出去就好了。”


    林寒心中一驚,這個溺愛兒子的父親,終究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兒子的生存,種種心酸刻在以往數十年的養育之中,即便柳其敦願意這樣選擇,但是林寒卻猶豫了。


    與此同時,那兩名七段人位的黑甲武者逼近了,他的目標卻不是林寒,刀劈的方向柳其敦,拳砸向的也是柳其敦,林寒奮力將柳其敦推開,手握銀白刹螭槍以一敵二,猶占上風。卻不料此時有數名甲兵趁著林寒忙於接招,執戟向著柳其敦刺去,柳其敦沒能擋住,被長戟刺穿了小腹,柳其敦也是臨危不懼,揮刀將幾名甲兵一一擊殺。他眼神疲憊,勁力也是耗盡了**,終是跪倒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原本應該趴在柳其敦後背昏迷不醒的柳開卻突然站起了身,趁著所有甲兵都朝著柳其敦圍去,竟然一個人朝著另一條攔兵稀少的方向逃去,原來他前時隻是在裝著昏迷而已,而當柳其敦失去保護他的能力,便果斷一個人逃生。


    林寒看到柳開逃跑時眼中的恐懼,看到柳其敦跪於地時眼中的悲戚,覺得異常諷刺。


    但看那柳開卻被一名甲兵攔住,一槍刺入了胸膛,鮮血如同泉水一樣噴湧而出,但眾人卻仿佛看見那血的顏色,像是接近一種令人作嘔的黑色一般。


    “開兒!”當柳開倒在地上的一瞬間,柳其敦知道,自己寵溺多年的兒子死了,他答應妻子的承諾,也沒了。


    那名甲兵割下了柳開的頭顱,欣喜大喊道:“我殺死柳開了,我有一萬兩了!”


    這名甲兵的喊聲頓時激起了其他人的嫉妒,頓時無數甲兵向著柳其敦衝去,林寒再次出手將之阻攔,但壓力比先前又重了不止一倍。


    林寒道:“柳其敦,今日這局要想走出去不容易,但是我能救你,隻要你想活著。”


    柳其敦惡狠狠地盯著城牆上的羊塔風,怨毒地道:“我當然得活著,我要羊塔風為我兒陪葬!”


    林寒緊緊皺眉,他不知道幫助柳其敦逃脫是對是錯,但即便是為了迴報柳其敦提供的龐路軍


    營布防圖也應該值得。隻是他不知道救了這交趾城的罪人會讓交趾百姓如何看待,也不知道柳其敦的仇恨在以後會產生怎樣的後果,他此刻卻是為了他看到的一幕而舉起了長槍。


    “破坎訣中有六招高等槍術技巧,經過這許長時間的習練,我終於能完全施展第一式,今天便讓我試一下這一式究竟有多強大。”


    林寒暗自運轉破坎訣的內在修行法訣,銀白刹螭槍猛揮數十下,如蛇如龍,左右成圓,八鉛之力盡數在一槍橫掃中發出。


    “絕殺,橫掃千軍!”


    僅僅隻是一擊,數十人被槍尖刺中,數十人被槍杆擊倒,一瞬間林寒周身便空出一個空間,一槍之力,強悍如此!


    “這是什麽槍法?”


    羊塔風與一眾侍衛愣在原地,眼中充滿了驚訝。


    卻見林寒單手拎起受傷的柳其敦,再次踩著眾甲兵的肩膀,疾走出城,城外的騎兵雖然被射殺了大半,但還是有一部分等待著林寒的迴歸。


    林寒翻身上馬,帶領著一眾騎兵迅速望著平原逃去,千百甲兵想要再追擊時,羊塔風揮手止住,道:“不用追了,他們已經出了城,我們的甲兵根本追不上騎兵,我們已經喪失了殺柳其敦的最佳機會。”


    侍衛道:“城主,那柳其敦不知死活,我們需不需要再做安排將之刺殺?”


    羊塔風長歎了一口氣,道:“算了,比起柳其敦的死活,如何塑造交趾城的繁華才是首要之事!”


    林寒帶著柳其敦與一眾騎兵,繞過龐路軍營,就在將要進入臥華山軍營管轄地域的時候,柳其敦自己借助著身體慣性落下馬來。


    林寒勒住馬頭,道:“柳其敦,你想幹什麽?前方便是我臥華山軍營了,你已經脫離危險了。”


    柳其敦緩緩站起身來,雖然自身傷勢不淺,但他卻堅強地向著交趾山脈蹣跚移步。


    林寒喝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萬一被羊塔風的人看到,以你現在的狀態必死無疑。”


    柳其敦停下腳步,冷聲道:“那你要我怎樣?跟隨你前往臥華山軍營?去當你們的俘虜?或是被薑鳴或者羅湖一刀殺死?臥華山中,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會憐憫我。”


    林寒語噎,低聲道:“那你有什麽打算?”


    柳其敦又開始緩緩移動,道:“你將我救出了成,你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此時我已經孑然一身,你並不需要管我去往何處?”


    林寒呆呆望著柳其敦一步步艱難地向著山脈中前行,情緒複雜地注視了好大一會兒,終於也是釋意了,便轉頭策馬離去。


    柳其敦的腹部流著血,每走一步都會將傷口撕裂,那種鑽心的疼痛似乎不足以讓他輕微皺眉,他依舊走著。他還想活下去。


    他沿著交趾山脈北上,走了僅僅三四個時辰,但卻好像已經走了十幾天,走了不過幾十裏地,但好像已經跨過了大江大海。


    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頭戴紫金冠,發結白玉簪,身著紅甲袍,腳踩清源履,身材魁梧,麵露英氣,攔在柳其敦身前,與一身狼狽的柳其敦形成鮮明對比。


    那人道:“看來你並沒有我想象中過得那麽好?”


    柳其敦眼中閃過異色,道:“世人總有過得不好的時候,隻是這次恰好被人看到了而已。”


    那人冷聲道:“我從一早便是知道,妹妹她跟著你不會有好日子過,早知道我就應該一槍刺死你,直接斷了她的念想。”


    柳其敦神情痛苦,慘笑道:“可是你已經沒有辦法後悔了。她已經死了二十多年了,今天她留下的唯一的骨肉也死了,你都沒有來過。”


    那人抬腳將柳其敦踢倒,道:“自從她不聽我這個當大哥的話離開,她便不再是我孟降炎的妹妹,她的祖籍我也已經幫她除了,她跟了你這個廢物,怎麽能好好過活?”


    柳其敦緩緩站起身來,道:“千錯萬錯,都是我柳其敦的錯,錯在我一意孤行帶走了她,錯在我待她不善令她早夭芳年,錯在我從此無心做事縱溺兒子,錯在我這輩子叫做柳其敦!但是,如果給我再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選擇帶她離開,她不想要的婚姻,我會替她推開,即便再有今日這千甲圍城,我也不懼不疑。”


    那人是秦王朝東部兵馬大元帥孟降炎,他此時眼前的柳其敦已經不再是柳其敦,即便他將所有狠話吐了出來,但仍是無法改變現有的結局,死的人已經化成了白骨,而他依舊是兵馬大元帥。


    孟降炎半晌未說話,望著柳其敦,淩厲地雙眼似乎要化成千萬劍光將之當場擊殺,但是他還是猶豫了。隻是為了他可憐的妹妹,他猶豫了。


    孟降炎將一把劍插到地上,道:“柳其敦,今日你想要活下去也很簡單,我會讓你活,而你會擁有一條嶄新的生命。為了我妹妹,為了我心中的愧疚,你不能死。”


    柳其敦抬頭望著孟降炎,臉色沒有半點歡喜,他的聲音極為淒冷:“多謝,兄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蕁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曲十三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曲十三朽並收藏蕁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