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疾馳在街道上,這是商用的馬匹,一般都被馴養得極為溫順,但這匹馬似乎並不是簡單的受驚,一路之上橫衝直撞,足足穿越了大半個城池,速度才稍有緩和。


    馬車背後追趕著一群黑衣人,有一名身型雄壯的男子,竟然站在房屋頂上,自上而下一撲之間壓倒了奔馳的馬匹,其他的黑衣人急忙圍上來砍斷了韁繩,牽來另一匹馬拉走了車廂。


    薑鳴與申夷憂遊玩之時,恰好看到這驚險一幕,疑惑之餘對那名雄壯男子也是甚感佩服,敢以一人之力阻擋狂奔的馬匹,這種豪氣自不是一般人能具備的。


    申夷憂好奇的盯著薑鳴,笑問道:“你也算個八段人位的高手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這種程度?”


    薑鳴一笑置之,並沒有正麵迴答。凡是稍高等一些的武者都會對這些有所了解,一般情況下,七鉛之力已是不弱於虎熊之能,通法而術變,便能洞悟凡俗武道的精髓,而一旦衍武束靈,便是真正有了武學為師的資本,一駿之力倒是不值一提了。


    薑鳴疑惑:“這些黑衣人並不像是普通的商隊或者鏢局護衛,單單是這蒙麵之說,便足以說明他們身份可疑。莫非那輛馬車之中有了不得的東西?”


    申夷憂聽聞,不由得一陣火氣:“這些就不要管了吧,出來陪我玩還這麽不用心?”


    薑鳴連忙道不是,賠笑著轉過頭來,由著申夷憂拉著,向著遠處的夜市走去。


    交趾城徐家,家主徐聰在與秦王朝都城來的刺史飲茶閑談,卻不料一名衣衫破爛的侍衛闖入,跪在了兩人麵前,稟告道:“家主,大事不好,對血紅瑪瑙出手的不止我們,還有兩方黑衣人也前後插手,我們本來都要得手了,卻不料被殺了個猝不及防,手下十有八九都慘遭毒手,血紅瑪瑙也不知去向。”


    “廢物!”徐聰勃然大怒,將茶盞砸向黑衣侍衛,斥罵道:“我徐家幾十名好手,不知要浪費多少資源培養,竟然一夜人手喪盡?這血紅瑪瑙是都城大人物看中的,你可知我徐家都將有牽連之罪、血頂之災?徐樊世呢?叫他來見我!”


    侍衛連忙退下,不一會兒徐樊世匆匆來見,並沒有多餘的禮節,隻向徐聰微微弓了身,向那位坐在椅子上雲淡風輕的刺史大人揖拜,便說道:“孩兒想,此次的事情肯定與其他兩家有染,那些黑衣人雖然都是生麵孔,但其中有一雄壯男子我是認得的,他是王家並不經常露麵的七段人位武者,名叫王雄,臂力驚人,當時侍衛們拚死護住血紅瑪瑙,卻被他一拳打飛數人,血紅瑪瑙也因此丟失。”


    那名刺史大人站起身來,道:“賢侄所說為真?”


    徐樊世道:“大人明鑒,小子不敢撒謊。事後我們的人死傷慘重,另一隊黑衣人也被王雄打散,那匹裝有血紅瑪瑙的馬車因為驚而奔入城中,王雄帶人追趕,我也遠遠尾隨,親眼看著王雄憑一己之力將驚馬製服。因有自知之明,不敢與之爭鬥,便索性退了迴來。”


    刺史道:“此事非同小可,那血紅瑪瑙價值極大,四皇子秋絕在江城外的淵流山崖間開發玉礦,得到了這件寶物,上奏要敬獻給皇帝陛下,途經此地,本來是由交趾城主羊塔風的人運送,都城的大人物命我暗中截下,若不是出於這般目的,你徐家也沒有機會趁機獻媚。此事被你們搞砸,那位大人物也必然大怒,如今這般局勢,也不能全怪徐家,我定當如實稟報,告辭。”


    刺史慌慌張張地走出去,不顧兩人挽留,徐聰與徐樊世驚恐不安,這夜調動家族暗衛,前往城中各大勢力搜尋情報。


    王家府邸,王雄將劫迴來的馬車從頭到尾地搜了數遍,除了車廂中的一些金銀元寶,再無它物。


    王雄難以置信地一拳砸破車廂,怒喝道:“怎麽會?我明明是一路跟著那匹馬過來的啊?怎麽會沒有?怎麽會沒有?若是讓那位大人知道,還不殺了我?”


    身旁侍衛道:“那匹馬在進城之後,繞過南門,曾在柳家的地界上失蹤了十數分鍾,因為天色昏暗街道交錯,我們也沒有立刻將之找到。依屬下猜測,若是柳家的人有心盜寶,那些時間便是很充裕了。”


    王雄暗暗一想,立刻便是認同了這個看法,愈發兇狠地憤斥道:“那群黑衣人中有一隊是徐家的人,交趾三大勢力盡出,柳家豈能坐視不顧?好一個柳家老兒,竟然給我來金蟬脫殼之計。聽我命令,嚴密監視柳家動靜,若是有血紅瑪瑙的下落,不可輕舉妄動,速速迴來稟報。”


    城主府中,羊塔風臉色陰沉,聽著侍衛一條條地稟報,仿佛泄了氣的氣球一般癱軟在椅子上。


    “混蛋,三大家主沒有一個好東西。竟然都包藏禍心妄圖將我取而代之,血紅瑪瑙可是皇室的東西,今朝有失,即便我這個城主難脫其罪,你們三大家族就能豁免嗎?怪我還是心慈手軟,若是早一步收拾了這個隱患,怎麽能落到如此被動地步?”


    “報,城主大人,柳家家主柳其敦在外求見,說是請借一千戰卒攻打千楓客棧,並送上十萬兩白銀請大人笑納。”侍衛稟報道。


    羊塔風驚疑道:“柳其敦?他來借兵?剛剛才聯合其他兩趟家族覆滅了我的鏢隊,還殺死了我兩名七段人位的手下,現在又來作勢攻打千楓客棧?此人看來也不是善輩,所圖所謀並不小。不管他想要做什麽,我城中有上萬兵甲,懼他鼠輩?”


    “傳我命令,撥給柳其敦五百老弱殘兵,我到底想知道,這幫鼠輩究竟要幹什麽!”


    一座城池,本來承浴在和平安定的微風中,在四月的溫柔天氣下美好繁榮,卻不想,因為一塊稀有的血紅瑪瑙而風雲四起,各大勢力與城主府背心離意,可憐柳家柳其敦與柳開,在瞬間萬變的潮流中做了冤死鬼與開路炮灰。


    薑鳴與申夷憂在城中轉悠許久,皆是十分愜意這種並肩而行的感覺,但終究是不能隨意在外又開一間棧房,而且蝶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單獨在客棧,兩人總感覺不能玩得盡興。


    於是采買了一些特有的吃食與不常見的飾品,與蝶口中的“逢源綢料”,打道迴府。


    當薑鳴與申夷憂來到千楓客棧門前,沒有意外地注意到了客棧的變化,大門兩邊增加了四位精壯的守衛,而且圍牆四周每隔數米便能看到一名哨探,不知疲倦地觀望著周圍情況。


    申夷憂低聲道:“即便第七幕底蘊深厚,也不用這麽顯擺吧!”


    薑鳴心存疑惑,正當他們踏入客棧之時,前日接待他們的理事女郎扭著腰肢走到他們麵前,輕下了禮,道:“兩位還是快快進來吧,我們樓主等你們很久了。”


    “樓主?”外人隻知第七幕是一個龐大的信息組織,卻不知其內部構造,十樓一旗,十旗一脈,十脈一殿,整個第七幕組織也隻有七個殿而已,而這樓主卻是超過千萬。薑鳴清楚的是,即便隻是一個樓主,身份都遠不是一個八段人位的武者能比,這千楓客棧的樓主所為何事?


    理事女郎望著兩人的疑惑表情,緩緩解釋道:“因為兩位的朋友的緣故,我們千楓客棧在作出處理之後,已然與柳家勢力站在了對立麵上。換句話說,柳家調動府兵,將攻我千楓客棧,他們當然也是兩位的敵人。”


    薑鳴與申夷憂臉色猛變,對視而驚:“蝶?”


    蝶躺在茶鄔的隔簾竹席上,烈火熬煮下的茶香氤氳在屋頂,插在花瓶中的一束紅花散發著清新的氣味,煉茶師依然在煮茶,插花女依然在擺弄著花枝,這一幕,寧靜而祥和。


    申夷憂看到蝶包的嚴嚴實實的半邊臉,心中一驚,不由得捂住了嘴唇,眼淚攢集在眼眶中,似乎隨時都會傾瀉。


    “蝶……”


    竹席上的女子緩緩睜開眼睛,望著來人虛弱地一笑:“夷憂姐,薑鳴公子,讓你們擔心了。”


    申夷憂心裏苦澀,要知道容貌是女子最大的倚仗,原本一位漂漂亮亮的少女,一朝毀容,不知她心中怎麽過得去。她轉過頭摸了一把眼淚,道:“要是沒有把你一個人丟下就好了,要是……要是……都是姐姐的錯……”


    兩女雖然相識短暫,但卻互相喜歡,情誼自是深厚。蝶不忍申夷憂哭泣,便呶出笑容,道:“怎麽能怪姐姐呢?都是我該經受的。幸好,我可以對羅湖大哥說,我仍然是清白的,我沒有玷汙羅湖大哥的名聲。隻是,這張臉,卻配不上他了。”


    兩人已是去見過了千楓客棧的樓主,蝶受辱之事也是由樓主簡略告之,這樣一位柔弱的女子,為了保留自己的清白,揮刀毀容,天下女子幾人可之?


    薑鳴深知辜負羅湖重托,心中有憤,低聲道:“那人叫柳開是吧,放心,他必死。”


    煉茶師老者走近,按住薑鳴的肩膀,道:“年輕人,稍安勿躁,樓主派人打聽到,因為柳家獨子柳開的胳膊被斬,柳其敦大怒興兵,柳家府兵加上向城主府借的兵,總共七百甲士正在整隊備戰,勢要一舉踏平我千楓客棧,那位姑娘作為導火索,必定首當其衝,你如果想要尋仇,隻管等候便是。”


    薑鳴深拜,道:“多謝老先生前時施救,小子無可為報,若是有什麽能幫得到的地方,我定然不留餘力。”


    煉茶師揮手止住,道:“我救她有兩個原因,千楓客棧的規矩向來如此,我斷那紈絝子弟一臂,便是照著規矩;其次便是那姑娘本身,這麽堅貞的女子,舉世罕見,我不忍她就此死去。倒是與你是否要迴報我無關了。”


    “但今日形勢不同,千楓客棧在交趾城風頭日盛,早便成為了諸大勢力的眼中釘,何況強龍不壓地頭蛇,第七幕以信為交易所賺甚厚,也令得他們眼紅,今日發生此事,城主府便極力推動,希望借助柳家的鋒芒試探甚至鏟除千楓客棧的勢力,我們亦是受敵頗重。”


    “第七幕的上級組織不會幹預我們的發展,我們也求不得外人,但不巧的是,千楓客棧分樓的兩位八段人位武者盡出任務,雖已傳出消息,但歸期亦是遙遙,恐怕是幫不了我們什麽忙。樓主的意思是,希望你出手幫我們,也算得上是樓主欠下的人情。”


    薑鳴莞爾,煉茶師直接撇開薑鳴欠下的人情,直接說明樓主欠人情求他做事,無疑是給人頗多好感,薑鳴深思片刻,道:“敢問老先生,現在千楓客棧中有多少人手?”


    煉茶師道:“超過百人,都是訓練有素的好手,比一般的甲士強得多,其中有五位七段人位武者,隻有我一人在八段人位。”


    薑鳴笑道:“看來老先生對我的底細查探得很明確啊,不然也不會請我上陣。”


    煉茶師道:“侯鳳王府千甲圍殺,麵不改色而血染玉恆樓,江城南門一人執戟,千軍莫入萬夫難開,這般豪氣年輕一輩莫不敬仰!”


    申夷憂與蝶,甚至是在簾外插花的素衣女子聽此戰績,皆麵色驚變,她們不會對第七幕的任何消息質疑,但卻仍然難以相信這名容貌平常的男子竟有這般經曆。


    薑鳴淡笑道:“老先生言過其實,傳言而已。煩請告訴樓主,我可以擔任貴客棧的輔將,在前鬥將殺敵。”


    “好!”煉茶師向薑鳴投來讚賞的目光,似是包含著某種感謝,以一種兩人可聞的聲音道:“那位姑娘臉上的傷勢很重,她下刀之時怕是沒有想過有退路,以至於刀尖刺到了骨頭,要恢複怕是難了。小女已是拿出優良的治傷藥材,敷在了她的傷口上,但是對外傷的效果並不是很強,你可找尋一些名醫治療,說不定還有保住容貌的可能。切忌用藥不要拖過百日,不然即便是神醫都不能醫治。”


    薑鳴一一聽從,之後向煉茶師父女告辭,薑鳴將蝶抱迴東二樓,以便靜養。


    等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尤其是在煎熬與彷徨中等待,即便風雨欲來前的樓台格外寧靜,但所有人都明白,愈是寧靜,其後醞釀的風暴愈是狂躁。


    這場交鋒對千楓客棧是極為重要的,他們將用自己的規矩挑戰地主勢力的霸權,若是贏了,此後的交趾城將有第七幕的一片天,這意味著他們這座分樓將真正的站穩腳跟;若是輸了,一敗塗地,交趾再無第七幕。當然,麵對千百甲士,薑鳴三人的安危也不再有保障。


    隨著更夫敲著清亮的銅鑼,在千楓客棧外迴蕩了四次,這意味著此時已是卯時,朝暝冉冉東升。


    “薑鳴公子,那些人來了。”身著黑衣的護衛恭敬站在門外,輕叩房門。


    “好,我馬上就來。”


    薑鳴起身,瞥了一眼簾內床榻上安睡的蝶,與倒頭在椅背上昏睡的申夷憂,她們都陪同將要出征的自己熬了一夜,在方才的打更聲中漸漸睡去,薑鳴解開自己的麻色外袍,將之輕輕披在申夷憂身上,短暫的凝視,便轉身欲行。


    “不要,我不要嫁給他!不要!”申夷憂夢囈,竟抓住了薑鳴的手,像是在挽留一般。


    薑鳴眼中漾起一抹溫情,將女子溫潤如玉的手塞入袍子之中,輕聲道:“不會的,有我在,你不會嫁給不想嫁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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