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孩子的身子好燙,是發燒了吧?”張明芬摸著小小灼熱的肌膚,忍不住低唿起來。


    “發燒?”裴樂樂怔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季東朗,昨晚她去陪了酒,女兒就是由他照顧的呢。季東朗也呆了,他怎麽就沒發現小小發燒的任何跡象呢!


    張明芬看到他們兩人麵麵相覷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兩個人,是怎麽當父母的,連孩子發燒了都不知道!”


    季東朗立馬反駁道:“媽,如果不是你昨天大半夜把樂樂叫出去,孩子又怎麽會發燒?”


    “哼,你就胡說吧,”張明芬一時語塞,她尷尬地撇過頭,查看起小小,她當然不肯承認是自己的錯,可是很快,她就發覺小小雪白的脖頸深處,竟有幾顆殷紅的痘子。


    她心裏一驚,掀開孩子的後背,接著倒吸一口氣說:“這是孩子起水痘了。”


    看到女兒斑斕的後背,裴樂樂心口一緊,眼淚潸然而落。她可憐的寶貝,怎麽從小就不停地遭罪呢!


    “什麽?”季東朗更是大吃一驚,他懷疑地質問母親,“你確定嗎?這事兒你也懂?”


    “我怎麽不懂?你小時候出水痘就跟她一個樣兒!”張明芬瞪了兒子一眼,頓足痛心說,“還愣著幹什麽,準備開車送小小去醫院,我孫女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就第一個拿你開刀!”


    話音一落,她就抱著小小率先出了家門,裴樂樂完全是呆了,她沒想到方才還質疑小小身份的張明芬,轉眼間竟比任何人都緊張這個孩子。


    這就是血濃於水的力量嗎?


    小小很快被他爸爸送到了醫院急診室,量了體溫是39.2c,必須打退燒針了。小小年齡小,針隻能紮在頭頂,眼瞅著針尖刺進那細嫩雪白的肌膚裏,小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裴樂樂根本不敢看,她強咬著櫻唇側過臉,眼淚“唰”地一下狂湧了出來,一開了頭,就再也止不住了。


    就連季東朗都有點不忍觀睹了,他還從來不知道小孩子紮針是件這樣殘忍的事。看著她們母女倆一齊痛哭,他眼圈漸漸變得猩紅,打完針觀察的時候,又量了次體溫,38.7c,看到體溫計上的數字,裴樂樂的眼淚又出來了,她哽咽著說:“寶寶,你怎麽還燒啊。”她的眼淚像刀子般割在自己的心口,季東朗忍不住蹙眉,走過去一把將她摟在懷裏,他幾乎無法想象,這幾年,她到底為了這個孩子,受了多少的罪和委屈!


    “小孩水痘高燒很正常,之後痘一出就沒事了,你不用太擔心,”連張明芬都微微側目,歎息著說,“你們先出去吧,這兒有我看著呢,放心,我比你們經驗足,你們在這兒呆著呀,淨給我添亂。”


    季東朗也點點頭,勸慰道:“走吧,既然媽都這麽說了,你就不要太擔心,先把自己照顧好,才有精力照顧咱們女兒,是不是?”


    早上的時候,裴樂樂在隔壁的休息間醒來,腦子裏想到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女兒。病房的門被推開了,躺在床上的小小正酣睡著,她的臉上已經有了零星的痘,大概是害怕她抓撓,張明芬就這麽握著她的小手閉目眼神。


    刹那間,裴樂樂忍不住掩住口,淚水再一次噴湧而出。她可憐的女兒,從一生下來就孤苦伶仃的,這還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奶奶的愛和關懷吧!這些年,她就這樣剝奪了女兒的天倫之樂,她這麽做究竟是對是錯?又是否太過殘忍?


    害怕把她們倆吵醒了,裴樂樂從病房裏小心翼翼地推出來,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她隻覺得精疲力竭。


    “怎麽了?”很快,季東朗的聲音響在她的頭頂,帶著絲沙啞的疲憊。


    裴樂樂抿唇:“沒什麽,隻是沒想到你媽媽會對小小這麽關心。”


    季東朗坐在她身邊,說:“我媽發脾氣就像打雷,‘轟隆’一聲就過去了。她其實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果不是在心裏認了小小,現在又怎麽會這麽緊張她?”


    裴樂樂被他說得不好意思,隨口敷衍了句:“其實,她緊張不緊張又關我什麽事?”


    季東朗立馬板下臉:“我還沒生氣,你倒是來勁兒了啊。”


    “你生氣?你生什麽氣?”


    她茫然看著他,他隱忍的問:“那你先跟我解釋解釋,那個鴨子的事情,是真的嗎……”


    天,他竟然還記得這事!


    裴樂樂簡直目瞪口呆:“你真是……不可理喻。”


    季東朗嗤笑出來,他寵溺地捏捏她的臉蛋,說:“傻瓜,我就是想逗逗你,你看你,眼睛都哭成核桃了。”


    裴樂樂一怔,不適地偏了偏腦袋,其實她哪裏高興得起來,她和小小的人生已經全盤打亂,到現在都前途未卜。


    小小出院的時候,燒已經完全退了,臉上身上都陸續地出痘。這期間琳達還給裴樂樂打過電話,讓她趕緊迴公司上班,張明芬似是看出了什麽,借口裴樂樂沒能力照顧好小小,硬是要把小小接走了好好養著。裴樂樂哪離得開自己的寶貝女兒啊,說什麽也不同意,最後在季東朗的協調下,兩人終於協商一致,簽訂了楚漢友好合約:每月的前半月由季媽媽帶孩子,後半月由她帶。


    現在是前半月,張明芬把小小接迴了家,裴樂樂縱使千不甘萬不願,也不得不暫時放下小小的事情,迴公司上班。


    過了幾天,小小全身都開始出痘,痘疤烙在臉上像個可愛的小花貓似的。


    “爸爸——”一見到季東朗,她就大叫著從奶奶身上跳下來,一股腦地鑽進他的懷抱裏,伸長脖子要親親。


    季東朗自然歡喜得不得了,抱著她可著勁兒地親,可他媽媽卻不幹了,三言兩語地就要把小姑娘搶迴自己的懷裏。


    這才幾天的功夫,她似乎對小小已經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


    季東朗被自己的媽媽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怪她說:“你平時對我強勢點就算了,怎麽這次對樂樂幹嘛也這麽霸道?”


    張明芬沒好氣地別他一眼,語氣更是意味深長:“如果不這樣,你怎麽能把那丫頭娶進門?”


    “媽?”季東朗登時睜大了眼眸,他沒想到對樂樂冷言冷語的母親竟然能接受她,“我沒聽錯吧?”


    “你都多大了?快奔四的人了,還整天在外麵胡混,沒個正經的家,”張明芬抱著孩子直歎氣,“你媽我呀,會看相,我看得出來,這丫頭不是個壞心眼的人,雖然看起來比一般人另類了點。不過,媽是真心希望,這個年輕活潑的丫頭能讓你早點忘記西子。”


    西子,兩個字,前塵往事統統撲麵而來。


    季東朗轉身,走到陽台上默默抽起了煙,迎著窗外落地玻璃的光亮,他的眉頭漸漸擰起,一顆黑眸裏似是冷硬如鐵,又似是縈繞了千絲萬緒,卻終究……無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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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是晚夏了,頭頂的烈日已經灼得燙眼,炎熱的天氣也絲毫沒有改變。周一剛進公關部的門,裴樂樂就感覺到全部門的人都一副草木皆兵的神情,仿佛嚴正以待地準備迎接著什麽。


    裴樂樂疑惑地看著這些忙前忙後的人,好不容易才逮住從旁經過的張小蕾,便問道:“張總監,發生什麽事了?”


    一見是她,張小蕾頓足,抬手去抹額頭的細汗:“我的姑奶奶,你怎麽才來呀!今天下午三點鍾,艾迪的全球八大股東都要來大中華區開會,大家都忙成一鍋粥了。”


    “是嗎?”裴樂樂蹙了蹙秀眉,究竟是什麽事這麽重大,把全球八大股東都湊齊了。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琳達把她叫進辦公室,吩咐她去總裁辦公室拿一份文件到會議廳。裴樂樂恭謹地照做了,迴來時還意外碰到了季東朗,隔著偌大的玻璃牆幕,她遠遠地看到他正和幾個艾迪的高層在高談闊論。


    以為他並未看到自己,誰知,她剛要轉身時,卻發現他微彎唇角,看了她一眼,眸光略微下移,定在她手腕上的珊瑚手鏈上,抬睫又看了她一眼。


    這個珊瑚手鏈是曾經的他,送給她的入學禮物。


    裴樂樂怔了怔,不明白他的眼底為何突然多了抹溫柔的神色,但她知道這不是一個會麵的場合,所以紅著臉悄悄跑開了。


    就這樣耽誤了些許時間,裴樂樂迴到公關部時,琳達的房間裏已經人去樓空,問了同事才知道,原來,所有部門的總監、包括總裁、副總都在會議室開會。


    看著掌心裏握著的總裁辦公室門鑰匙,裴樂樂隱約覺得不妥,就坐在公關部裏等琳達迴來。


    “想什麽呢,想我呢?”


    她正發呆,耳後卻突然傳來一記低醇的男音,她被嚇得通身一個激靈,轉過身看時,顧淮安正倚著辦公桌的隔板,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想你?”裴樂樂咬咬唇,嗤之以鼻,“是不是周末假期太短了你還沒睡醒?”


    “短嗎?我還覺得長呢,”顧淮安低眸,滿不在乎地抖抖襯衫上的袖口,斜睨著她說,“長到我一連兩天都見不到。”


    這話明明像是在討好她,可不知道為什麽,裴樂樂卻聽得渾身一個寒戰,她看著他說:“把你的口蜜腹劍用到別的女人身上吧,比如徐雪就很合適,而我——不吃你這一套。”


    顧淮安嘿嘿一笑:“怎麽?生氣了?”


    “氣,當然氣,那天晚上你和季東朗的媽媽串通好了來坑我,別以為我醉了,我可記著你呢。”裴樂樂昂起頭,她早就想找他問清楚,那天晚上他安的究竟是什麽心了。


    “怎麽?”顧淮安低首淺笑,好看的眉眼裏浸透著諷刺,“怕了?怕你嫁不成豪門,當不成富太太了?”


    裴樂樂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暴漲的情緒,才說:“你想吵架是嗎?可惜我今天沒有興趣跟你吵!”


    “在這裏吵架影響是不好,要是被我的小情人們看到該怎麽辦呢?”顧淮安唉聲歎氣道,“跟我來。”


    “什麽?”


    裴樂樂睜大了眼睛,沒等她反抗,她的腕已被小禽獸不由分說地拽住了。


    “喂!”她驚得低唿,他卻根本不管她的掙紮,拉著她一路進了電梯,按了17層。


    “你幹什麽!”裴樂樂疑惑地看向他。17樓是公司的最高層,也是領導們的辦公所在,現在大家都在開會,那裏一定空無一人了,他帶自己來這裏意欲何為呢?


    “等下,我給你看樣東西。”顧淮安懶懶地靠向電梯壁,黑眸裏難得的顯露出一抹深沉的神色。


    裴樂樂正奇怪,“叮”地一聲,電梯的門開了。


    他一路牽著她的手,走到總裁辦公室旁的觀景陽台門口,才停下腳步,扭頭望向她,那眼神,既專注又迷離。


    刹那間,裴樂樂有種羊入狼窩的感覺,她不禁撥開他的手,往後縮了縮身子,說:“你又故弄什麽玄虛?”


    “噓……”顧淮安修長的手指堵在她嘴上,溫柔地摩挲,性感的嘴唇微微撮起。


    陪著他的挨近,裴樂樂的心莫名地跳動起來,他那根要命的手指一直順延而下,由她的嘴一路慢慢溜到她的鎖骨,然後停在周圍若有若無地滑動。


    閉上眼倒吸一口氣,裴樂樂嫣紅著臉說:“你別想——”


    “淮安,淮安你在嗎?”不遠處,突然有人在喊起他的名字,聲音甜得像蜜,又帶著抹隱隱的焦急。


    聽出是徐雪的聲音,裴樂樂驀然清醒過來。她一把撇開他的手,不屑地冷哼:“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


    “怎麽?吃醋了?”絲毫不顧耳畔一聲聲地低喚,顧淮安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看住她。


    “美得你。”裴樂樂扭頭反駁他,額頭卻恰巧碰到他溫熱的唇,不由得一怔。


    他炙熱的唿吸噴在她的臉上,看著她晶亮的眼瞳裏,映出他的臉,那麽滿足,他的唇邊還帶著笑,可是他卻說:“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憑什麽!?”裴樂樂瞠目結舌,簡直好笑死了,他要去會他情人,關她什麽事情。她跟他根本是一清二白的好不好!


    “不想走?那就是你很享受跟我在這裏親密接觸了?”顧淮安的唇附在她耳邊,修長的手慢慢下滑,停留在她長發稀疏的腰際,嘴角則勾起極其曖昧的微笑,“像這樣……”


    他說著,又一路輕浮地往下,最終撫在她的香臀上,狹長的桃花眼裏飄起一抹邪意:“或者這樣?”


    “你算了吧!”裴樂樂如同觸電一般,猛地推開了顧淮安,後者則無聲淺笑,仿佛在宣示一種無聲的勝利。


    裴樂樂簡直服了這個無賴,尷尬之餘,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麵前總裁辦公室的門。握著鑰匙的掌心徒然間緊了緊,心想反正現在大家都在開會,應該不會有人來,她就迴眸說:“那我先進去。”


    顧淮安點點頭,目光一直追隨著她踏進辦公室,他的眸色很暗很深,深得根本看不到底端……


    辦公室裏果然空無一人,基本上純黑的現代化擺設突顯了一種似乎是總裁專屬的格調。隻不過,偌大的房間裏少了人的生氣,裴樂樂總覺得陰森森的。


    生怕有人會突然闖進來,她在沙發椅上正襟危坐了一會兒,漸漸地肩胛有些酸痛,這都是那幾天小小出水痘時她夜裏一直抱著她,才落下的毛病。裴樂樂站起來,移步到窗口。剛上班時太陽還正烈,轉眼間天空已烏雲密布,有清冷的光從玻璃牆幕上一層層地耀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想想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裴樂樂打算出去,他顧淮安勾搭別人不成,又關她什麽事呢!


    可是,當她經過辦公桌時,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被桌上的一遝文件所吸引。走近了,她才看清,那封皮上赫然寫著:“朝陽廣告並購案。”


    收拾的幹淨利落的辦公桌上,隻有那一抹光亮的白,在寥落的天光裏愈發熠熠生輝,簡直刺痛了裴樂樂的眼睛。


    朝陽要被艾迪並購了?!


    天,究竟朝陽出了什麽危機,竟會淪落到被艾迪並購的地步!怎麽她從來沒有聽季東朗提起過?


    怪不得……怪不得他最近一直心事重重,又總是電話不斷。


    裴樂樂的心開始慢慢下沉,又似往上飄浮,懸到了喉嚨上頭。她的手,則似著了魔般,不由自主地伸向那個文件,拿起來匆匆掀了幾頁,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一顆心也在刹那間猶若沉入穀底。


    這件事,跟她沒有半分關係的,可是……這是他的事,隻要是跟他有關的事,她都沒辦法不關心。更何況,這對季東朗而言,簡直算是人生劇變吧!


    握在文件上的手開始微微發抖,裴樂樂腦子裏亂極了,一時竟忘了自己身處何地,就在這時,她的手機竟響了起來。


    “東子在你那兒嗎?”


    沒想到打電話的是楊晚婷,裴樂樂有點意外,但還是按捺住難複的心情,徐徐說:“他不是你孩子的爸爸嗎?怎麽會在我這兒?”


    電話裏的聲音又急又氣:“小丫頭,你不要以為我是特意來找你的,我是實在找不到他了,我把他電話裏能找的號碼都打過一遍,我問了每個人這句話,這才問到你這兒。”


    裴樂樂一怔,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她竟然覺得楊晚婷有點可憐。


    “你為什麽找他?”沉默了片刻,她低聲問。


    楊晚婷語帶哽咽著說:“他失蹤了,我打電話他不接,也找不到他的人。我跟他認識那麽多年了,從大學到現在,他身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女人。但是到最後剩下的總是我。我知道,隻要我肯耐心等,他總有一天會迴來的,可是我的耐心已經被磨光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跟我爭他了好嗎?”


    完全沒想到,平時總是氣勢淩人的楊晚婷竟然會說出這麽一番軟弱的話,裴樂樂被她說得心中酸澀,她說著“你放心,我沒打算跟你搶他,從來沒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這樣一句話,也許是因為她也曾嚐過那種深愛而不得的滋味。


    她甚至還勸楊晚婷說:“況且你也說了,他最愛的是你,誰能搶的走?”


    “不,你不懂,你根本什麽都不懂!”楊晚婷激動地反駁她,她哭得聲堵氣咽,“他根本就不愛我,當年他之所以願意跟我在一起,隻不過是因為,我是他認識的所有女孩兒中最愛他、而且跟那個人長得最像的一個,就連跟我結婚,也是為了她。這些年,他找了各式各樣的女人,每個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像她。像她,不是像我,你明白嗎?”


    刹那間,心猶如被鑿開一個深邃的黑洞,裴樂樂怔得猛然後退一步,忍不住喃喃:“那我呢?我也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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