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菲的四個丫鬟,一度成了黃梅八卦喜好者的克星。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街上的三姑六婆一見那四個丫鬟的影兒,就算當下嘴裏嚼談得東西不關元家的隻鱗片毛,也會轟一聲,作鳥獸狀散開。


    於是,由於這四位丫頭太搶眼,太震撼,主人隻把心眼力放到了這四人身上,元芳菲未婚先孕的事,反漸漸被忽略了。


    可有人卻一輩子也忽略不得。


    “我們到底幾時成婚?你的肚子越來越大,現在穿寬大的婚服還能遮掩一下,再過幾天,是怎麽也擋不住了。”自她挺著肚子迴來,歐陽北旭是又恨又愛又喜又愁,每日晚間都提著一堆孕女喜食的吃嘴兒到醒春山莊,圍著這個女人又哄又誘,隻想她應下婚事,讓他抱得美人歸,有妻有子羨煞人。


    “不知道,反正此時此刻還不想。”元芳菲成心吊人胃口,“至於下一刻會不會想?等下一刻再說。”


    歐陽北旭氣得顏色一沉,“你再胡鬧,我當真會打你了!”


    “好,打,打,打嘛……”她無知無畏地獻上臉兒。


    他氣得牙痛,但無可奈何,捧住她因為懷孕而豐腴不少的芙頰,在紅嘟嘟的唇上親了一記,“為了我的孩兒,我不會打你。”


    她趾高氣昂,“知道就好,”


    “不生氣?不指責我隻關心孩子?”


    “你關心的也是我的孩子,我為什麽要生氣?”


    “芳菲。”他抱住這個讓他嚐盡了人間百味的女人,“我可以確定,除了我,你不會再看別人了,是麽?”


    “你當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讓本姑娘有霸王硬上弓的興趣麽?”


    “……我們可不可以不再談這個話題?”他平板聲問。


    “你當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讓我心甘情願生他的孩子麽?”


    “這話說得好極了。”他笑,釋然道,“好罷,我不再逼你成婚。等到你想做新娘的時候,隻肖給你的北旭哥哥一個暗示,北旭哥哥便將芳菲娶迴家裏。”


    元芳菲綻開笑顏,在男人額頭叮個響吻,“北旭真是上蒼為我打造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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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對初將為人父為人母的青年男女,滿心歡喜地期待自己生命延續的到來,此過程中的每項體驗,都使他們新奇感動不已。隨著這些新奇與感動的累加,兩個人間的情感也愈積愈厚,抓握著彼此手時,從最初單純的心旌意搖,增加了為相濡以沫的溫暖。兩個人也愈來愈確定,眼前這個人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


    女人孕期情緒多變,元芳菲起先還好,隨著肚子一天更比一天的膨脹,她也開始百般花樣兒地折騰起孩子爹來。買了栗子想吃棗子,拿來芙蓉羹想吃牛肉麵,帶到玫瑰晚糕又要換桂花軟糖……諸如此類,歐陽北旭真正嚐到了為人父的不易和艱辛。


    在這樣的不易和艱辛中,臨盆日期越來越近。這一天,元芳菲不挑嘴,不挑理,乖乖吃了飯,喝了湯,安安生生坐在溫暖的房內繡一件寶寶小衣裳,她身邊的每個丫鬟卻覺得頭皮發麻,眼皮亂跳。機靈的環燕還跑了出去,到鋪子裏把以前的二爺現在的姑爺找來,查看情況。


    “嗚嗚嗚……”


    歐陽北旭腳步才踏進芳菲閨房外室,便聽得那簾幕之後,心愛女人的哭聲和丫鬟們無措的勸解聲。


    “菲兒,發生了何事?”他踏進去,攔她肩頭。


    “北旭……”元芳菲睫上有淚,伸雙臂抱住他腰,“北旭……嗚嗚嗚……”


    “乖,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他一手撫著女人纖背,一手為她拭淚,“丫頭們不聽話惹你生氣了麽?”


    周邊丫鬟們的臉立刻就黑了一半:誰敢招惹這位姑奶奶?


    “北旭……就是人家好……好高興……”


    高興?他將手中掬起的淚放到嘴裏淺嚐,這確定是淚沒錯罷?


    “人家做著這件衣裳,想著我們的孩子出生之後,就是要從這麽大一點兒,慢慢長高長大,長成和你一樣的偉男子,人家就好高興……”


    “高興就好。”敢情是喜極而泣了?歐陽北旭放下心來。


    但他的心似乎又放得太早,元芳菲哭聲本來因為有話要說微微頓住了,但頓勢後,哭聲驟轉,更加高亮起來。


    “芳菲,這……是怎麽了,這裏……”


    “……嗚嗚嗚……可人家一想到這麽小的孩子一生下下就要被冠上私生子的稱號,人家就好心疼……”


    是誰導致這個情形出現的?丫鬟們的臉整個全黑。


    歐陽北旭也有同感,但不敢明言,“你不是說過,連孔子都是私生子,私生子聰明麽?”


    元芳菲粉拳打他胸膛,“人家不要他那麽聰明,隻要健康快活地長大就好……”


    “你不是說要為母則剛,為他擋去所有傷害麽?”


    “人家不要寶寶成了凡事都由母親出麵抵擋的軟弱孩子。”又是一記粉拳。


    “……”左右都是她說的,他要如何是好?


    “嘻~~”聞訊趕來的春眠掩口一笑,“歐陽二爺,怎麽犯傻了?”


    “嫂夫人。”歐陽北旭見她如見救星,“您快來勸勸芳菲,她這樣哭,會傷身體的。”


    “唉。”春眠搖首,“我雖然有心,但無力,能勸住芳菲的,隻有你歐陽二爺。”


    “怎麽勸?”


    “歐陽二爺恁聰明的一個人,真是……你不是說過芳菲想嫁你的時候,隻要暗示便好了麽?”


    “暗示?”歐陽北旭一怔,迅即雙眸泛亮,“嫂夫人是說……”


    “不要問我,問芳菲。”


    “……太好了,芳菲,我這就去籌辦婚禮……”歐陽北旭喜悅不勝的神情在瞥到女人的大肚子時瞬作一僵。“可是,你現在已經將近臨盆,這……”


    “嗚嗚嗚……”元芳菲隻哭不語。


    春眠抿笑,“那些都不重要,重要得是芳菲想嫁,你想娶。你不是早早便布置好了喜糖,還讓人每日整新麽?現在隻需要改改那件喜服而已,去準備罷,迎娶我醒春山莊的小姐過門。”


    “是,謝嫂夫人!”歐陽北旭俯頭,在自己女人的淚臉上一親,甩身疾步而去。


    春眠目眄小姑,“滿意了?”


    “……嗚嗚嗚,這塊石頭……嗚嗚嗚,謝謝大嫂……”元芳菲的哭,是為暗示自己要嫁固然是頂要因素,但想起打自己有孕以來親娘不曾過來探望安慰一事也是其一。這事放在平時,她可以嘻笑帶過,趕在這種易感易傷易自憐的時候,難免就發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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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未婚有孕之後,元三小姐再開先河,挺肚成親。


    “一拜天地。”


    新人禮謝天地神明。新郎一廂低首,一手還要扶著新娘“粗腰”,小心萬狀。


    “二拜高堂。”


    高堂位上,左邊坐得是元慕陽,右邊坐得是歐陽南天。他聽聞兄弟婚訊,放下所有情緒,快馬趕赴江南做主婚人。


    “夫妻對拜。”


    新郎先協助新娘將身軀轉過來,再迴原位,兩人行對拜之禮。


    “禮成。正逢吉時,送入洞房。”


    新郎新娘各持喜繩一端,踩著大喜字滿布的紅毯,將入洞房。


    “啊——”來自於新娘的尖叫,劃破了滿堂喜氛。


    歐陽南天身形方動,歐陽北旭已一個跨步,扶住了自己嬌妻。前者聳肩,在心中給自己一個苦笑,複歸座坐穩。


    “芳菲,怎麽了?”


    “我……可能要生了,啊——”


    “要生了?”歐陽北旭變了臉色,掉頭大喊,“季大夫,你快過來!”


    “來了。”季東傑不緊不慢上前,慢洋洋察了察孕婦臉色,再掃一眼透濕的喜裙,“產房不是早早就布置了麽?快扶她進去。”


    歐陽北旭托起嬌妻身軀,邁著既快又穩的大步,送入了特地布置出來的產房。


    登時,一場喜事,變成……喜上加喜。


    元三小姐,繼未婚有孕、挺肚成親之後,再添一樁奇事——喜堂產子。


    由於調理得當,再加上芳菲身子骨本就結實,雖是頭胎,但生得並不艱難。早時在喜堂有感,至午後,嬰啼之聲即廣傳於產房之外,為前來賀喜的諸客再增賀資。


    此胎為男,歐陽北旭抱著孩子,請大哥賜正名。歐陽南天道:“就叫他逸飛罷,隻望將來他是個頂天立地,飄逸飛揚的男子漢。”


    “謝大哥。”兄弟二人相視一笑,心結從此打開。


    在江南住過了滿月之後,一對新人抱著新生兒,迴京居住。雖是辟府另居,但與歐陽大宅相隔甚近,逢節必上門祭祖拜兄,從無遺落。


    元芳菲有兩子一女。


    長子歐陽逸飛善交際,博學識,辯才無雙,十六歲即在省試中解元,十八歲得殿試頭名,被分派禮部,專職接待外使及出使各國,以十年工夫走遍海內海外,聲業斐然,乃天隴朝一代名使。


    次子歐陽長飛性內向,寡言語,精通心算,十五歲即被朝廷吸納入戶部,所有賬冊財簿隻肖一眼,便能查症結,分真偽,因此曾遭人陷害暗殺,俱化險為夷,後在歐陽家黑道勢力幹預之下,再無人敢拭其鋒。


    女兒歐陽欣兒精讀經史,十歲曾因一時好勝在茶樓與一位內閣學士爭及秦始皇功過,名動京城。十五歲及笄之時,入宮為各位後妃講經講史,頭頂四品。後被指婚親王,夫妻協力專在鄉間設學,傳為美談。


    元芳菲與夫恩愛,教子有方,二子一女名俱揚,五十五歲壽辰時,被禦賜牌匾“一代名母”……


    這段“鬥芳菲”,至此方休。


    —————番外 鬥芳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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