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府宴後隔日,一份禮盒即送至醒春山莊,且直接送到了醒春山莊莊主夫人房內。


    襄菊翻著禮盒,聽著其內聲響,“小姐,這份禮物好奇怪,上麵寫得收禮人是春小姐而非莊主夫人。這黃梅城的哪家財主還不知道小姐已成了莊主夫人?”


    春眠差不多已然猜出了禮物來處,“你打開看一眼,若是一對碔砆製成的馬兒,你就給莊主送過去,他自會迴禮。”


    襄菊拆了禮盒,還真讓小姐說中了,裏麵的的確確是一對碔砆馬,樣式甚是討喜,“小姐,這對小東西雖然質地差些,但一看既知是迎合您心意送來的,您為何不想要?”


    “你聽過一句戲詞麽?碔石似玉非為玉。心意,也分似真與本真。我已經擁有最本真的一份心意,何必還要次品?”


    “啊?小姐您在打啥啞謎?”


    春眠歎了口氣,“算了,給我罷,我帶它們去找小日兒。你去問問,小日兒此時是在書房還是出去辦事了?”


    “小姐您糊塗了不是?姑爺一早離開時說過,他今兒個一上午打巳正時到午正時,都在書房內與各家管事議事。您到底怎麽了,好像心神不寧的?”


    是呢,這個陽愷好厲害,尚沒有任何重招,一份禮即擾得她有點心不守舍,那待他把真正目的顯現之時,她要如何應付?她此時,最需平心靜氣,方能靜觀其變。“走罷,去找你家姑爺。”


    書房內,議事已畢,各家管事各自辭去,隻留總管元通一人。


    “莊主,到今年中秋,上一屆皇商資格便三年到期,又到了遴選皇商之時。按例,若報選皇商,至少須提前一個月將所備齊的材料送至戶部。”


    元慕陽微訝揚眸,“你認為醒春山莊該報選?”


    元通搖首,“中選皇商,固然在許多關卡上會受鬆動許多,但也無形多了若幹潛在的風險。以醒春山莊目前的財力,不需要做那些多餘的事。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小姐要得從來就不是重振春家聲威。”


    元慕陽忍不住哂笑,“我有時,真的很想知道,若有一日我錯待眠兒,你迴如何對付我?”


    “莊主這些年,一直待小姐極好。”


    “我自然要待眠兒好,待她好,就是待我自己好。”


    元通恭敬揖首,“所以,莊主永遠不會知道若您待小姐不好,屬下會怎麽做。”


    “那麽。你說皇商之事,是為了提醒我什麽?”


    “昌陽侯陽愷為守其妻,十八年來少有離開京城,縱是離京,時日也從不會超過一月。而如今,他辭了左衛將軍之職,向皇帝告假,竟有半年之久。且在本地購產,長留之意顯而易見。”


    元慕陽心內一動,目光微閃,“你對此人做過調查?與眠兒有關?”


    “是。”


    “繼續說。”


    “陽愷當年追妻的韻事,至今為京城街巷津津樂道。其妻病逝,他不下葬,不出喪,寧肯違背皇旨,也要把妻子屍身供養在府內,且請道士為其妻招魂,後來,又為尋找妻子轉世。這也是他少有離京的原因。如今長期離京在外,莊主不覺得奇怪麽?”


    元慕陽微擰劍眉,忽想起昨天宴間陽愷之語,“他說,他蒙高人指點,他妻子轉世的新生就在江南。”


    “他到江南並未到別處停留,第一落腳地即選在黃梅城。到黃梅城後,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當街救了夫人。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還遣人調查過莊主。”


    元慕陽通身遽震,美眸倏盯自家總管,“你是指,他所說的其妻轉世,是.....”


    元通上前走了幾步,傾身壓聲道:“陽妻逝於嘉德三年,也就是戌辰年四月八日,而小姐生於戌辰念四月八日,前後緊差兩個時辰。”


    喀。元慕陽掌中筆管被長指捏斷。


    “屬下還得知,他府內所養的那個道士,也已離京,不日將至江南。”


    至此,端倪已現,不言自明。手中管筆又被捏斷幾迴,元慕陽終於落實每每麵對陽愷時心中不安從何而起。那個人,是來和他爭妻的。那個人,居然想搶走他的心頭肉。那個人......妄想,妄想,妄想!


    “.....元通,將他在朝中關係一一梳理明白。”


    元通稱是,“屬下已然著手了。發函邀我們參加本屆皇商競逐的戶部侍郎魏從文,即是他的內弟,屬下以為,這怕也是他的一個手段,至於是何目的,還不能得知。”


    “他的內弟?”


    “是其如夫人的弟弟。”


    “如夫人?”


    “他有兩位如夫人,以為是吏部尚書的獨生千金,一位是內閣首輔的掌心明珠。能讓官家小姐甘心為側,他的確有些本事。”


    元慕陽驀然立起,怒意昭然,“他竟敢如此錯待.....”眠兒!


    不,那時還不是眠兒,他大可不必如此生氣。隻是,靈魂一脈傳襲,亙古不變。眠兒在今生總愛追問他是否隻要她隻愛她一個人,必定是前生傷痕太重。那個陽愷,還有什麽資格出現在眠兒麵前?


    “莊主,戶部會特地發函邀請,這事若拒,會落不敬官家不忠皇家的罪名。應下,屆時受人管轄,授人以柄更是容易。我們要如何應付,需從長計議。”


    是,他要從長計議。他要保住眠兒,他一定要保住眠兒。這一迴,他的對手由陰世閻王換成了塵世權貴。茲今日,他更需審思慎步,一步也錯不得,若代價是眠兒,他一步也輸不起。


    “你迴函給戶部,說醒春山莊會參加角逐。”


    “屬下會立即去辦。那,下一步呢?”


    “下一步,我會不慎開罪戶部尚書,讓他給我除去角逐資格。”


    “的確是個好辦法。但是,若真正開罪了戶部尚書,今後必也多受刁難,醒春山莊便會步步為艱。”


    “當然不會,戶部尚書是有名的清廉官員,若想讓他除名,隻須讓他聽到我人格不佳、經商手段低劣的傳聞足矣。待遴選皇商日期過後,再設法讓他明白之前是誤信讒言也就行了。”


    “那屬下立刻放出醒春山莊競逐皇商的風聲,相信過不多久,就有對手想辦法潑汙莊主名聲,屆時屬下再派人從旁推波助瀾,不難功成。”


    春眠在門外立了半晌,也聽了半晌。相公和元通的話,雖然未聞完全,但也差不多明白相公已知悉陽愷底細。那麽,接下來是他們夫妻共同的戰爭,不管會遇到什麽,發生什麽,聯手麵對就是。一念至此,不寧多時的胸臆方寸立時篤定。


    “夫人,您在這裏,請問莊主可在裏麵?”一名下人自前院匆匆趕來。


    襄菊瞅著他一頭大汗,“什麽事這麽著慌?”


    “前廳來了一位姑娘,她說,她是,她是.....”下人囁囁嚅嚅不敢言。


    “是什麽?”書房門訇然大開,元慕陽現身,問。


    “.....她說她是莊主的未來娘子,讓莊主速去見她。”


    元慕陽麵色一沉,“一聽即知事隔瘋癲婆子,把人趕出去!”


    “可是,可是.....”下人抹一把汗,“她說她是柯將軍的妹妹,還帶著四個丫鬟,好是氣派,小的隻怕開罪了貴人,給主子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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