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想不想彈琴?”


    “不想。”


    “那要不要看書?不是什麽四書五經,是奴婢從坊間買來的一些小書,很有趣的。”


    “不要。”


    “小姐......”


    “襄菊,不要吵我,我正在思考。”


    哦,思考,隻要不是百無聊賴,隨便怎樣思考。襄菊悄步退下,決定讓已經雙手抱頰對著園中一簇芙蓉眼睛眨也不眨地呆了有兩刻鍾的主子盡情思考。


    “襄菊。”春眠叫住她,“你說,我們建一個收容失親孤兒的免費書院好不好?”


    襄菊一怔,“您怎麽突然有了這個打算?”


    “前兩天我還躺在床上的時候,聽見你和霓兒聊天,說黃梅城最近來了許多江東那邊的難民,中間有一大半是沒了父母的孩子。你家姑爺雖然已然贈粥施糧,協助官府安置他們,但也隻能解一時之困。失了田房家業,那些大人們還可以找個營生來安家活命,那些已然沒了親人的孩子們怎麽辦?”


    “這樣的話,建一個收容他們的地方,的確是個好主意。”襄菊送下一口氣。她初聞小姐提議,還以為小姐仍受元老夫人那句話所牽累。但若隻是為了行善事,她自然是讚成的。


    “不止是收容他們,還教他們讀書,或者學得一技之長,若有可能,最好能幫他們找到願意收養的人家。”


    “這是件大好事,小姐和姑爺說了,姑爺一定會招人操辦.....”


    “不行。”春眠斷然搖頭,“這件事我要親自去做。”


    “這怎麽行?你.....”


    “我身體沒事,不會讓自己累著。”春眠想,她應該找些事來做。府內的財務太瑣碎,也太須費神,她不宜過問,但開辦免費書苑這種事,她應該還是可以做的。反正,她要做的,隻是一個牽頭人,若需人手,向元通要就是。一旦有了事可忙,便不會鎮日將心神放在家長裏短上麵,也就不會時不時為婆婆那句話陷自怨自艾。


    江東這一次洪災,為十年來最重,殃及下遊三百個縣市,造成災民無數,朝廷派了賑災使,本地官府撥了專款,當地士紳也出麵行動,仍抵不住災民流離失所。


    元慕陽作為江南巨賈,早早便投身救災之列,集木集衣,籌糧籌款,絡繹運至災區。當下,黃梅城湧來大量災民,他則沿街搭起數十粥棚果災民之腹,並贈醫施醫,建臨時居所,徹底落實“善人”之名。


    善人有善行,是天經地義的事,黃梅城人除了為這位大善人出自本城而在茶餘飯後稍稍自傲一把外,並不覺有甚稀奇。但當這位善人之妻辦起了收容孤幼兒童的義學時,大家夥不免小小驚詫了一迴。


    畢竟,那位元夫人,也就是先前春家小姐,在黃梅城人人的印象中,除了心機,便是病弱,一個有心機又病弱的人,也能做善事,應該意外的,不是麽?


    可意外歸意外,隨著時日推移,義學當真辦了起來,而且是一家可讓無家可歸的幼兒有地下榻有處吃飯的義學,地址即選在醒春山莊,名為“醒春書院”。


    而說到此,話題又不得不挪迴元莊主。這位集容貌、財勢、品德於一身的男人,疼起妻子來怎能如此沒邊沒沿?為達成妻子義學的想望,竟把醒春山莊三成的地麵,加築高牆,另鑿新門,完全區隔開辟出來,歸妻子隨意支配。這般對嬌妻近乎縱容的寵愛,由不得那些不管是嫁了人還是待字閨中的女子感歎:這樣一個男人,怎不是自家相公?


    “這種人,很討厭,對不對?”一牆之隔,那邊喧鬧的兒童的嬉笑之聲,這邊立著不以為然的元家三小姐,和一位麵容恭順的丫鬟。


    “以為自個兒是菩薩轉世,施恩於人,並從哪些被施恩者的感恩和崇敬中獲得滿足,很討厭,對不對?”


    虹兒沒有立刻迴三小姐的話,沉了半晌,問:“三小姐,您是真的討厭大夫人?”


    “我說過討厭大夫人麽?”元芳菲挑起一邊黛眉,“大夫人是我的大嫂,是我最敬愛的大哥的妻子,我為何要討厭她?”


    虹兒垂首,“奴婢失言了。”


    “”本小姐不討厭大嫂,隻不過,不太喜歡這個家裏有比我這個三小姐更像大家小姐的人,如有可能我真希望自己的大嫂不是那樣一個人。奇怪了,二嫂也算是大家門裏出來的,對著她,我怎就不覺得那般不舒服?迴頭我要好好想想原因了。


    三小姐貌似苦惱的自言自語,虹兒美婢一臉恭順未收。


    “對了,虹兒,爹和娘有意讓大哥納你為妾,你有何想法?”


    “奴婢隻是一個奴婢,能有什麽想法?”


    “你的意思說,不管我爹和娘把你許配給誰,你都會聽命,你對我大哥,沒有男女之情?”


    “三小姐.....”虹兒赧顏,“奴婢不配喜歡大爺。”


    “配不配的先莫提。”元芳菲揮手,彷佛深怕觸不到別人痛處般地,“你該知道我大哥寧肯抗父母之命也不肯納你罷?”


    虹兒黯然,“在大爺心裏,沒有人比夫人更重要。”


    元芳菲冷笑,“這話倒是真的,為了他那個寶貝夫人,大哥還想把我扔出莊裏去呢,如今連爹和娘都不及大嫂了,這個元家,不如改成春家.....”


    虹兒無人窺測的瞳底,隱有微光閃過。


    “今日還要出門麽?清晨晨起,元慕陽為妻子穿上翠色短襖,係了鵝黃百褶裙,問。”


    “嗯,城北那間破廟裏還有一些沿街乞討的幼年娃兒,我要過去看看。”


    “一定要用了藥再出去,身上也要備著清心丸,累了就找地方歇著.....”


    “是,父親大人。”可憐的小日兒,又年輕又英俊,對她卻像個爹般的嘮叨,難怪說一點不想要孩兒,敢情是把她當成女兒來養?


    元慕陽打了調皮的小妻子的小臀一巴掌,“給我重複一遍,不然不準你出門!”


    春眠軟聲,“小日兒....”


    沒得商量。男人眼中很堅定地傳遞著這四字。


    “好罷。”春眠鼓了鼓頰,無奈屈服,“眠兒一定會用了藥再出門,把清心丸揣在身上,還要.....”


    春眠嘴裏複述著相公叮嚀,卻越看越想越覺得,這小日兒不像她的相公,像爹爹。


    但一個時辰過去,她辦完了出門要辦的事,說服了那十幾個已準備做乞丐討生的小小少年進書院或讀書或學習一技之長後,欣欣然到茶樓歇腳時,聽到了街間人言,與她家那位有從夫升格為父傾向的相公密切相關——


    “真的假的,你說元莊主和蝶仙姑娘在水沁園的客房內幽會?還不是一日兩日了?他不是很疼家裏那個病娘子的麽?”


    “疼歸疼,誰說家中有妻,就不可以家外尋芳了?”


    “元莊主這麽做無可厚非啦,這惡疾也算是七出之一,沒有休棄就是天大的厚道。尤其像元莊主那樣風流俊俏又有錢有勢的男人,本就該有蝶仙姑娘那樣美麗的女子做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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