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聖旨降到辰府,讓戟岑和閔安公主十月初三入宮,商討成親的事宜,三皇子辰親王也要同行。


    梅兒知道聖旨的內容別提多開心了,在府裏越發張楊起來,還命管事給她找來耀京城最有名的裁縫師、首飾匠,專門為她量身裁製新衣,打造首飾,心心念念等著半月後王爺領她進宮。


    在青樓那幾年,她日日懷著要斬殺戟樾的心,所以當有人找上她,要栽培她為李家滿門報仇時,她當然欣然接受,無形中也和那些人發生不少接觸。那夜決定跟王爺站在一邊後,第二天她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企圖對王爺不利的人名都寫了出來,然後交給趙桓。


    她對王爺的真心絕不摻雜一絲假意,想來他也定不會辜負自己的。


    戟樾那邊,已經和趙桓忙的幾天幾夜未曾合眼了,他們安排了大量密探將名單上人都一個一個抓起來,能審出來東西的就審,審不住來的一律殺人滅口,即便毫無所獲,能讓太子損失幾員大將也夠他受得。


    趙桓看主子疲憊的捏著鼻梁,不禁勸慰幾句,“王爺,您若疲乏,不如迴府歇歇吧,別累壞身子。”


    戟樾搖搖頭,翻過一頁昨晚審訊的卷宗。這網越扯越大,其中還有人招供六皇子曾多次替太子招兵買馬,難道是有造反的嫌疑?他支著下巴陷入苦思,不明白太子為何這樣做,他以身在儲君之位,隻要父皇不在了,皇位必保是他的,此乃毋庸置疑的事情,就算要對付也該對付他們幾位皇子才是,怎會起造反之心?


    實在讓人費解,深歎一口氣,他頹廢的靠進椅背裏,問了一句,“現在什麽時辰了?”


    在這沒有窗戶的地牢之中,他已經忘了今夕是何夕。


    “迴王爺,已經寅時了,要不……屬下讓人把舒姑娘接來陪陪您?”


    啊,原來已破曉時分,其實對趙桓的提議,他還是頗為動心的,這宅邸下麵雖是地牢,但上麵卻是他在京郊購買的私人宅院,就算讓舒窈過來也不會惹人起疑,可琢磨琢磨,還是作罷。


    “不必了,她那鼻子靈的很,隔著幾裏都能聞到血腥之氣,我挨得過近,肯定會引她不適。”


    這幾日他沒少大開殺戒,若想要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 ***


    夜晚,在星星出全之時,舒窈抱著一些黃紙悄悄溜出絮雨閣,想在府裏找個偏僻的地方給爹和娘燒點紙。


    前些日子是他們的忌日,可正巧趕上中秋,府裏各處夜夜燈火通明,等到過去七日才把燈燭撤下。她便從錢袋子裏數出幾十個銅板,讓新四偷溜出去給她買了點紙錢祭祀。


    她記得住在原來側院時,順著小路往西有塊空地,那裏鮮少有人經過,還背風,是最適合燒紙的地方了,便尋著記憶走過去。


    好不容易到地方以後,周圍果然黑漆漆的沒有一點響動,她趕緊拿出火折子點燃紙,一邊念叨一遍燒起來。


    “爹、娘、弟弟,你們在那頭還好嗎?我很想你們,窈窈……窈窈在這裏也不錯”她苦澀的笑了一下,“在你們去世以後,女兒趕上饑荒和打仗,走投無路之下隻好去軍營當了奴隸,而今才知道,原來這奴隸籍是那麽難摘掉的,不過女兒已經想出辦法了,你們一定要保佑女兒,順利得到一個平民的身份。”


    小小一叢火苗在暗夜裏燃燒著,隨著徐風搖曳,舒窈淚眼朦朧,心裏說不出的哀傷,正當她想在往裏頭添紙的時候,忽然兜頭一潑涼水從天兒降,把舒窈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旁邊的火堆也一下子熄滅了,連一點點火苗都不剩,隻冒出一股白煙,最終歸於死寂。


    舒窈尖叫一聲,愣了那半晌,然後也顧不得自己渾身狼狽,直接徒手就去扒那堆灰燼,可什麽都沒了,連旁邊那摞還未燒的黃紙也全都濕透了,再無法點燃。


    激憤轉身望去,卻看見了碧珠那張幸災樂禍的臉,但還沒等自己開口,她便先發製人把手中盆子往地上一扔,掐起腰開罵,“誰準你在這燒紙的?想觸王爺眉頭嗎?況且萬一失火了怎麽辦?若燒到府裏一星半點,哪怕隻有一些花花草草,也是搭上你這條命都賠不起的,哼!你個賤人,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向敏就是被你害死的,現在又是碧雪,你還有臉出來燒紙,被你祭祀的人就活該死,這叫報應!”


    聽見她羞辱自己的家人,舒窈無法在容忍,擦幹臉上的眼淚,她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碧珠麵前,眼神像刀片一樣,恨不得立即將她千刀萬剮。


    “報應?像你這樣的人,也會相信報應?進府這麽久,我可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的事?可曾主動辱罵過你們一句?反倒是你們,幾次三番挑釁,我病的在床上起不來,你們每天隻送進了一頓飯,還是冷的搜的,根本不顧我的死活,我同你們計較過嗎?向敏死是因為她自己做了錯事,王爺懲罰她,包括碧珠,如果她不衝進我的房間無辜辱罵,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嗎?那一腳是王爺踢的,頭上的疤是王爺砸的,憑什麽把所有錯都怪在我的頭上?要說報應,也應該是你們這些做壞事的人遭報應!”


    她每說一句,就往前邁一步,直到把碧珠逼近一個死角。


    碧珠本來還氣焰囂張,但她第一次見到這樣強大氣場的舒窈,再被她有理有據的一番質問,猛然間竟被震住了。本以為她性子軟糯、平時怎麽辱罵都不會還口,應該是個好拿捏的,沒想到反被罵個狗血淋頭。


    碧珠麵對她兇神惡煞的素臉,內心湧起一抹懼怕,心虛的咽咽口水,她壯著膽子一把推開舒窈肩膀,“怎麽樣?我們就是看你不順眼,醜八怪,也配得到王爺寵興?現在王爺就要納梅兒了,你一個失寵的賤婢,還囂張什麽?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舒窈從她發著抖的嘴唇,已經識破她隻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更加犀利的懟迴去,“哦……我明白了,你們幾個是嫉妒吧,嫉妒梅兒姑娘青樓出身,都能讓王爺納做妾,我奴隸出身、還相貌平平,也能得到王爺的寵幸,反觀你們呢?一輩子都是當丫鬟的命,長得漂亮又如何?才貌雙全又如何?還不是每天隻有給王爺提提鞋、打掃打掃房間的份,我要是你們,就每天安安份份夾起尾巴做人,免得像向敏和碧珠那樣被淩虐而死!”


    “你……你……”碧珠被說的啞口無言,隻能瞪著眼睛惡狠狠盯向舒窈,還抬起一隻顫抖的手指在她鼻尖上,看來是被氣的不輕。接著竟出乎預料“哇”一下大哭出來,奮力推開舒窈就捂著臉跑了。


    見人影消失,舒窈瞬才泄氣的垮下肩膀,抹身迴到那堆燒紙旁,再認真檢查了一遍,紙真的都濕透了,再也無法燃燒。她揉揉發酸的眼角,可不知怎麽就把眼淚揉了下來,而且越來越多,她怕自己的哭聲被人聽到,就把臉埋在膝蓋裏,嘴裏不停哽咽的念叨著,“爹、娘、弟弟,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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