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一看,風平浪靜。


    太爺打馬大罵,指桑罵槐你這畜牲,說你兩句還不服,刺史府門前罵了個痛快。歸得家,自在豪氣不提,哪還管那身後氣到冒煙的刺史府。


    薑家沒斷錯病症,大爺仍去草堂坐診,聲名得在。可刺史府就免不得遭人指指點點,鬧得滿城風雨了。


    薑南也仍照著丈夫的吩咐,帶著兒子前往長安。


    現在是兵慌馬亂的年月,薑圖南也萬分不想就這麽把母子二人送出河州。可河州已不安全,不早做打算,實在放心不下。


    母子二人喬裝打扮成扶靈歸喪的,十幾個忠心的下人抬著一口棺材,將娘兩藏在棺木裏。


    一時倒也沒有哪個強人來惹這個晦氣,就連亂兵見了,也生不起搶喪葬隊伍的興趣。


    薑慕白佩服母親的智慧和打算,除了開棺透氣,一時哭也不哭,悶聲隻管睡自己的覺。


    時日也不知過了多久,十六個仆人病死了三個,管家和母親一臉菜色帶著薑慕白到了長安城下。


    四麵環水,小的可憐的一座小城,除了荒涼就是蕭瑟,絲毫看不出這就是未來大唐的中心。


    這裏的治安倒還說得過去,換了著裝丟掉棺木,母子二人和仆人入得城內,租上一頂小轎,由管家去打聽這城裏最出名的醫館在哪。


    亂世行醫,也就這醫館還算個門庭若市的所在,無人來找醫家的麻煩,略一打聽得了三叔的住處,一行人連忙就去了。


    三叔正在長安東市草堂坐診,這位叔叔的脾性就和老太爺是兩個極端,當年祖宗把生性敦厚的三叔安排到長安分鋪,這一坐就坐了大半輩子,除去山東河州,天下的草堂就這裏撐得起門麵。


    婦道人家不曾來過,薑南氏見了叔叔就是一套大禮,三叔笑嗬嗬免了她的禮數,閉了醫館,好生招待。


    三叔的夫人陳氏是長安程姓的旁支別門,小家碧玉嫁給三叔已經四十多年了,言及愛物,越看越喜歡這遠道而來的娘倆。


    接風擺席不用多說,席間薑南氏笑容勉強,似有心事,加上不見薑圖南跟著夫人到長安,來之前也沒有手信準備。三叔早就詫異,正要問本家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的時候,薑南氏再也忍不住眼淚。


    “嗨,你這女子,可憐的哭個什麽,是本家出了什麽事?”嫂嫂和三叔對視一眼,開口問道。


    薑南氏道:”奴產子不過足月,太爺得罪了刺史,這番卻是抱著孩子來長安逃難了。“


    三叔道:“這是從何說起,長安眼見不太平,三十裏外的渭水邊上,聽說來了五十萬突厥人,陛下都親去了。我家正要迴本家去避難,連著草堂都不準備開張了。”


    薑南氏哭道:“本不該這段時日叨擾叔叔,可奈何本家著實得罪了刺史府,那刺史大人不顧隴右的政務,星夜兼程迴河州處置,夫君眼見河州立身不得,急命奴家攜子來往長安,求請三叔能周旋一二。”


    三叔停了酒,皺起眉頭道:”如此緊急,到底出了什麽事端,那王刺史不顧眼下多事之秋,竟打馬迴河州去了?“


    薑南氏把原委一說。


    三叔舉著酒杯眨了眨眼睛,終於慢慢放下,噢了一聲,然後看向陳夫人。


    陳夫人不愧是大門出來的碧玉,聽完前因後果,略一思襯道:”你出來時,可知道家中情形,那刺史大人是否發了怒?“


    薑南氏道:“夫君早早安排奴家出門,用棺木扮做扶靈的這才躲開禍事,家中情形隻知刺史大人迴府後,太爺帶著大爺去了府上。”


    三叔一驚道:“我那大哥,斷不可能是賠罪去了,這番王刺史吃了虧!”


    陳夫人略帶難色道:“若大哥不去刺史府討這個說法,叫他把火氣發出來我在京師還有辦法護得草堂周全,至多不過出點銀子上下打點。可大哥若去要了車馬臉麵,刺史大人鬱在心中,久久發作起來,誰能好辦呢。”


    三叔道:“這番難事,為難夫人了。”


    陳夫人道:“夫君為人敦厚,妾相伴一生縱觀無悔,如今本家有事,就算娘家人不認我這個女兒,我也得舍出臉麵,救上一救。”話畢,又轉頭看向薑南氏:“你也寬心,王刺史的四兄王進我也見過,叔父程大將軍早年的劍傷一直都是他在療養,與叔父相談提起過王刺史,言說是一個能隱忍的人物。再想這番本也是他家女兒不知事,要砸了本家的招牌,刺史縱然生氣,也隻能等這事翻篇,下迴抓了本家的辮子再說。”


    薑南氏止住哭泣:“奴家卑微,先謝過嬸嬸,這番話待奴迴到河州定要全知全影的告知丈夫,到時再攜全家一起拜謝。”


    三叔笑道:“你倒是有主見的,也不枉你能穿過兵障,破開重重阻攔來到這長安城內。”


    三嬸卻是抓住關鍵道:“這樣說,你還要迴去?”


    “奴已嫁做人婦,不知夫君情況怎麽好久留。”


    三嬸轉頭對著家裏下人,做主道:“去,把城東的柳院原價買了,安排給姑奶奶居住,再從家裏安排六個老人,伺候飲食起居。”說完又轉過來,笑道:“切不可推辭,本家旁支同患難的機會本來就少,怎好讓那遠在河州的太爺看輕了人情?你權且住著,一應用度自有我家老爺。”


    “這..怎麽好。”


    三叔也道:“你若抱著孩子就這樣迴去,我薑老三的臉麵還要不要了,那河州人不得把我笑死。來來來,吃飯吃飯。今天晚上,你就在你三嬸房裏過一夜,這孩子靈性,打老遠看著就讓人喜歡。“


    薑南氏推辭不過,隻得應允,住了下來。


    ..................


    長安如今可沒有花街柳巷,薑慕白躺在床上累壞了。


    吃了一迴奶,想著想著一些有的沒的,一歪頭就睡死過去。


    他倒是有人見人愛的本事,三嬸和薑南氏睡在一張大床上,嬸子樂不可支的擺弄著薑慕白,隻說不虧是醫家,這足月的小子,竟能養的這麽壯實。


    實在招人喜愛,又說什麽跨馬遊街,要禍害多少姑娘之類的話。


    惹得薑南氏心思也淡了,慢慢開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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