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動了一下手腕,發現整個手都已經青紫了,腫得不成樣子,僵硬的不像是我自己的手了。我在地上坐了一會兒,一時間緩不過神來,渾身酸痛酸痛的。


    等我再迴過神來得時候,之前站在門口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我身後來了。我眯著眼睛抬頭看他,是一張冷到了極致的麵容,身上的氣息比躺在棺材裏麵的沈知寒都還要冷。


    而在我的腦海裏似乎看過這張臉。


    他麵無表情的拉著我的手臂站起來,眼睛似乎都沒有看我一眼。隔著衣服我都感受到了從他手掌心傳來的涼意,我的腦海裏突然有火花一閃而過。我記得這張臉,昨天晚上出現在我家的就是他,他應該就是陸濂。


    我預料到陸家應該不會不管我,畢竟奶奶說,她跟陸家是有過約定的。但是,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麽正大光明的進來。


    陸濂牽起我的手往外走,在門口,我除了看到了張媒婆之外,我還看到了已經很久沒有在人前出麵過的沈家老太爺。兩個人的臉色如出一轍,眼眶微紅,麵色鐵青,惡狠狠地看著我們。


    沈老太爺的身後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看相貌,眉眼處跟沈知寒有些相似,隻是神情有些呆呆的。想必,這個應該就是沈家那個癡呆的大兒子。


    我沒有來得及多看,就已經被陸濂拉扯著走開了。


    這時候,我不得不感歎道,果然是鎮湖百年生存下來的大家族,連沈老太爺都能被震懾住,看來,這個陸濂來頭不小。


    直到走出了沈家老宅,我身後的那些眼神依舊如影隨形,似要把我們千刀萬剮一般。但是,我卻不怎麽害怕了,直覺告訴我,跟著陸濂,比在沈家安全多了。這個時候,我寧願相信,奶奶把我配給陸家,應該是有原因的。


    走出沈家大宅,外麵的天已經開始有點蒙蒙亮了,天際邊露出了一絲魚肚白。我正打算跟陸濂道謝的時候,隻見陸濂麵對著朝陽升起的方向,閉著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似乎在跟我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的說道:“好久沒有唿吸過怎麽新鮮的空氣了,我都快忘記太陽是什麽樣子了!”之後,轉過頭來看我,“你快去醫院看看吧!”


    我心下一驚,一股不祥的念頭就不可遏製的湧上我的心頭,我來不及跟他道謝,匆匆忙忙的就朝醫院跑去。沈家老宅很偏僻,淩晨的這個時候又打不到車,我跑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才到鎮上坐上了首班的公交車。


    等我我跑到病房的時候,奶奶躺著的那張床已經空了,有護士在收拾床鋪。我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身體軟軟的靠在門框上,已經哭不出聲音了。


    護士收拾好床鋪後走到我身邊跟我說:“你奶奶的屍體已經送去太平間了,你過來跟我簽個字,就能領走了。”


    我機械似的跟著護士去簽字,簽完之後,我問護士:“我奶奶是什麽時候走的,她有話要告訴我嗎?”


    護士搖了搖頭:“我們發現的時候,老人家已經去了,是昨晚晚上六點多的時候,我們打你電話,一直都沒人接聽,就送去了太平間了。”


    我掩麵而泣,心如針紮一般的痛苦,如果那個時候,我沒有被困在沈家的話,我就能陪在奶奶的身邊,不會讓她這麽孤單的就去了。


    直到我站在冰櫃麵前了,我才恍然醒悟過來,奶奶真的不再了,我以後再也看不見奶奶了。


    我掀開奶奶身上蓋著的床單,慈祥的麵容上含著笑,看樣子,走的時候並沒有什麽痛苦。看著奶奶已經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麵容,我的心抽抽的疼。


    醫生跟我說,奶奶的日子本來就不多了,但是,我不知道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我拉著奶奶已經冰涼僵硬的手,眼前浮現的卻是羅韌那張無情的臉,怨恨的種子一點一點在我的心尖蔓延。沈家和羅韌的帳,我都要慢慢的算迴來。


    葉家現在就隻剩下我一個人,我想了很久,竟然發現,我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忙的人。我隻能把奶奶的屍體,暫時先存放在醫院的太平間,然後自己迴到了鎮子上。


    沈家的事可以暫時放在一邊了,既然陸濂已經出麵了,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再找我的麻煩,目前最要緊的就是奶奶的喪事。


    奶奶生前有個好友,鎮上的人都叫他鐵叔,四十多歲,是個手藝頂好的紮紙匠。我想來想去,我現在也隻能找鐵叔幫忙了。


    葉家如今隻剩下我一個人,奶奶的喪事隻能從簡。到了鐵叔店裏的時候,鐵叔正在紮紙人。聽我說奶奶已經去世了之後,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我這才知道奶奶已經把她的後事都給鐵叔交代好了。墓址就選在葉家的祖墳,安葬在我爺爺的旁邊。


    因為事先都準備好了,我略微的有點鬆了口氣,生怕我一個人搞不定,不能讓奶奶好好的走。奶奶臨死之前我沒有陪著她,總不能連她的身後事都辦不好。


    但是,鐵叔看了一下黃曆後說,今天的日子好,等下去就醫院把奶奶的屍體帶迴來,今天晚上就把奶奶下葬了。


    我有些錯愕,就算是事先都有準備,但是,也沒道理這麽匆忙的就下葬吧。雖然我們葉家現在也沒有人了,奶奶的屍體總要送迴祖宅祭拜過的。


    但是,鐵叔寒著臉,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堅持在今天晚上之前下葬。


    我拗不過,隻好同意了。我跟著鐵叔又迴到了醫院,從太平間把奶奶的屍體領了出來。看到奶奶屍體的那一刻,我看到鐵叔的眼眶都紅了,我鼻頭一酸,也忍不住落淚了。


    迴到繡坊的時候,在鐵叔的安排下,靈堂已經布置好了,棺材什麽的一應俱全,請的也是鎮湖最好的嗩呐師傅。


    祭拜的時候,我在人群裏看到了羅韌的身影,有些落寞,我隻看了一眼,就不再去看了。


    可是,喪葬隊伍剛過相思橋就出事了,綁棺材的繩子莫名其妙的就斷了,棺材倒下來砸到了前頭抬棺材的兩個人。


    那繩子是我親眼看著工人栓上去的,有嬰兒手臂那麽粗,絕對不是說斷就能斷的。我看了看鐵叔,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隻能臨時叫了工人,先把棺材抬迴來。


    奶奶在鎮湖很有威望,棺材過相思橋的時候,圍觀的人很多。棺材抬迴來的時候,鎮上就開始謠傳,說沈家造了孽,我奶奶死的不甘心。


    鐵叔說奶奶可能有心願未了,但是,不一定是跟沈家有關係。我自己心裏也清楚,奶奶既然把我托付給了陸家,就不會再把沈家放在心上。


    於是鐵叔想了一個最原始的辦法,就是在屋子裏麵撒上了一層薄薄的香灰,看一下奶奶的魂魄究竟會在哪裏停留,說不定就能猜到奶奶究竟有什麽心願未了。


    晚上隻能留我一個人守夜,鐵叔臨走前,在奶奶的棺材前麵點了一支招魂香,和一盞招魂燈。雖然裝備簡陋了一點,但是這裏是奶奶生活的地方,屍體又停放在這裏,應該能找迴來的。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上樓睡覺,第二天起來的時候,不用去找鐵叔來看,我就已經知道怎麽迴事了。


    屋子裏麵薄薄的香灰上麵有兩道腳印,全部都是從門口進來的,有一道腳印直接延伸到奶奶的屋子裏。腳印有些畸形,是奶奶的腳印沒錯,因為奶奶裹過小腳。


    但是,另外一道腳印是奔著奶奶的棺材去的,腳印有些大,顯然是個男人的腳。昨天晚上,除了奶奶的魂魄,還有一個男人來過!


    我跟著奶奶的腳印到了奶奶的屋子裏,腳印停在了一個老舊的紅木櫃子前麵。這個櫃子的年紀比奶奶還要大,上麵的紅漆已經掉的差不多了,但是奶奶一直舍不得換。


    我打開了櫃子,裏麵空空的,隻放了一隻半大的檀木匣子。我皺了皺眉眉頭,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個匣子。


    我沒有多想,蹲下身子把匣子取了出來,匣子有點重。等我打開的時候,眼淚毫無預兆的就掉下來了。


    匣子裏麵放的是一件紅色嫁衣,我這才想起來,我小的時候,奶奶跟我說,等我出嫁的時候,她要為我穿上她親手繡的嫁衣。


    我抱著匣子泣不成聲,如今嫁衣繡好了,但是那個要為我穿嫁衣的人卻沒了。


    等我把屋子打掃幹淨之後,鐵叔就來了,我簡單的把奶奶的腳印和嫁衣跟鐵叔說了一遍。當然,屋子裏出現的另外一個男人的腳印,我沒有跟他說。


    鐵叔眼眶微紅,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哽咽:“繡,叔一直把你當女兒疼,放心,就算你奶奶去了,叔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我也紅了眼眶,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把放嫁衣的匣子放在奶奶的棺材前麵,點了香,然後跪在棺材前麵拜了拜。這迴沒有再出什麽意外,奶奶的棺木順利的過了相思橋,葬在了我爺爺的旁邊。


    但是,當天晚上守靈的時候卻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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