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安剛掀開裏屋的門簾跨步出來,巧見著九皇子攜夫人林氏走進外堂屋。


    林氏一身珠光寶氣模樣,顯然是精心打扮過。她一進門,便著急四下打量一圈,眸光落到坐在堂中太師椅上的蕭北宸,吃驚地捂住嘴,下意識退到玄瑢身側。


    尹南安瞧著她這般浮誇的表演,又瞧著這一屋子人錯綜複雜的關係,心下苦笑。


    這兩人就差把“來者不善”幾個字刻在腦門上。


    蕭北宸見二人進來,眉頭微不可察地擰起。他不疾不徐起身行禮,態度甚是恭敬。


    “我聽屬下稟告,卿兒受傷昏迷,這才趕來,她人在何處?”玄瑢麵上無甚表情,就這般定定瞧向蕭北宸。


    “殿下。”林氏卻拉住玄瑢的胳膊,怯聲怯氣,“蕭公子如何在這?侍從說是蕭公子抱著人走的,這般瞧,竟是真,他如何敢......”


    林氏聲音越說越低,堂內的人卻都聽得分明。


    “慎言,尹姑娘還在。”玄瑢沒好氣止住林氏的話頭子,抬眼瞧向角落裏的尹南安,偽裝的善意下是十足的挑釁意味。


    尹南安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擠出的笑甚是難看。她朝著裏屋指了指,道:“傅卿姑娘一會便能醒過來。”


    林氏被玄瑢勒令閉嘴,卻沒有真的閑下來,她故作歉意:“尹姑娘,對不住,我一時口無遮攔了。九殿下這位側妃雖同蕭公子往日裏有些糾葛,但也數年不見了,想必同陌生人已無二異,此番蕭公子也是救人心切。”


    尹南安瞧著這二人再明顯不過的挑撥意味,可她始終不願相信,九殿下會為了挑撥她同蕭北宸的關係,故意讓傅卿受傷!即便心下無愛,也是相伴多年的人,這般絕情甚是惡劣。


    她眼神落寞下來,替裏頭昏迷的傅卿不值。


    蕭北宸遠遠瞧著尹南安沉下的臉,他抿唇抬腳往她這邊來。他要同她站在一處,即便她心裏有怨氣,他也不能讓她一個人來麵對這樣的挑撥。


    他行至尹南安身側停下步子,尹南安卻並未偏過頭來瞧他。


    玄瑢瞧著二人之間似有齟齬,唇角忍不住勾了勾。他朝林氏使了個眼色,讓林氏先進裏屋去瞧傅卿。自己則也抬步,走近二人。


    “傅卿平時為人謙和有禮,從不與人結怨。這些年在府上,也未曾同我紅過眼。”他低歎一聲,這才問向蕭北宸,“可查出是何人所為?”


    他雖是說著再平常不過的話,可句句誇傅卿的話都似在敲打尹南安。


    “抓了幾個活口,晚些便能有消息,屆時必迴稟九殿下。”蕭北宸眉眼裏依舊看不出情緒。


    玄瑢頷首,又轉過臉瞧向尹南安,道:“尹姑娘,今兒掃了興,原本城西幾家鋪子我都遣人打過招唿,要給姑娘備些禮帶著的。”


    “九殿下有心了。”尹南安平靜致謝,話鋒一轉,“如此用心,南安定不能辜負,若是些個稀罕小玩意兒,便煩請九殿下差人送到我院裏去,我定會珍惜。”


    玄瑢本是客道,聽尹南安這般說,得意憨笑兩聲,他斜眸一瞧蕭北宸,見他已咬緊了牙,更是得勁。


    “好說。晚些便讓林氏安排,不過...”他眼角一挑,佯裝為難,“原本是讓卿兒給你送這些小物件,但如今這般,蕭公子不要多心才好。”


    蕭北宸側過臉定定瞧向尹南安,他知她的性子,估摸是氣他抱了傅卿,便想拿九皇子氣自己?


    尹南安一手掐腰,豪氣道:“本也無妨。不過我最近置辦了新宅子,九殿下讓人送去我新宅便成。晚些我讓青鶴給您地址。”


    蕭北宸瞧她故作輕鬆的模樣,咬緊的牙關放鬆下來,他心底已有了笑意,麵上卻是不顯。


    她這般小女人的吃醋模樣,瞧著甚是可愛。


    談話間,林氏已差人抬了還未蘇醒的傅卿上了馬車。去府上用最好的藥材,總好過耗在一家小醫館裏頭。


    玄瑢見狀,也同二人告辭。


    尹南安客氣迴禮,卻先蕭北宸一步,同玄瑢一道走出醫館,弓身鑽進了自己的馬車。


    蕭北宸伸手想要拉住她,卻不料她動作活脫,抓空的手在空中摸了摸,捏拳收迴。


    玄瑢將一切收進眼底,唇角一勾,甩袖上馬。


    尹南安獨自迴了晚煙閣,便吩咐秋月晚些偷偷出府,去給楚義傳兩句話。


    青鶴今日卻是異怪,時不時晃悠到尹南安跟前,抿抿嘴,頓下步子,又悻悻走開。尹南安曉她不善言辭,定是想給自家主子說情,卻又口拙不知如何開口。


    用過晚膳,秋月按著吩咐悄摸摸出了府,尹南安坐在廊下的貴妃榻上,不修邊幅地翹起二郎腿,百無聊賴等著。


    她將一小碟瓜子拉到自己跟前,又伸長胳膊去取一旁石桌上的空碟。石桌本就離貴妃榻遠,她又不願起身,手腕露出衣袖好大一截,險些便要夠著那空碟。


    下一瞬,一雙大手從她頭頂掠過,替她取了碟子放到手中。


    她脫口而出一句“感謝”,卻在聞到熟悉的檀木香氣後,抱著膝蓋坐直身子。


    “二公子?”


    蕭北宸悶悶應了聲,靜靜立在她身後,遮住投到廊裏的月光。


    “在想什麽?”他並未開口解釋下午的事,倒是很平常地同她閑聊。


    尹南安瞧他還是穿著白日裏的玄色勁裝,想必他抓了那幾個賊人後,便一直忙到現在。她心下好奇,閃著眼問:“可查出來那些賊人的身份了?”


    蕭北宸頷首,眸光落在她的貴妃榻上,示意她給自己挪出位置。


    尹南安瞥見他眉眼間的疲憊,也收了逗弄的心思,挪出一塊位置來給他。


    “寧死不開口,不過從他們的口音來看,倒是像北淩的人。”蕭北宸在她身側坐下,手鐲隨意搭在屈著的膝上,他側過臉來,墨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克製又誘惑,“你不必多心。”


    他眸光觸到尹南安使壞的眼神,卻依舊堅定解釋道:“今日有暗衛來報,發現一直有人跟著你們,但一路,也並未見他們動手。我擔憂你的安全,才會過去,隻是之後發生的事情,脫了我的掌控。”


    尹南安收了眼裏的玩笑意味,她將今日的事也挑著重點講了一遍,話到終了,驀地伸手覆上蕭北宸隨意擱著的手。


    下一瞬,手卻被反握進一個略帶薄繭的掌心裏。


    尹南安頓覺手上溫暖舒適,麵上也掛了柔和的笑容。她彎眉,對蕭北宸淺淺一笑,卻道:“既然九殿下想看到你我不合,我們何不順著他的意,探探他究竟要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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