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安趕緊蹲下身子,伸手將晏喬的腦袋托住,原本就被打濕的發髻沾了地上的雨水,在手上粘稠一片。


    那頭上的玉簪更是因著那一摔,卡在發髻裏斷成兩節。


    “晏喬,晏喬?”尹南安分不清晏喬是真暈還是裝暈,畢竟她身子原本就弱,便是真暈,也不足為奇。


    她輕輕晃了晃晏喬,見她雙眸緊閉,墨黑的睫羽蓋著眼瞼,竟是沒有絲毫動靜。


    “快來人啊!”她手下使了些力,想將人從水窪裏扶起來。奈何晏喬雖身子瘦弱,此時軟作一攤,使了幾次番力,也是無疾而終。


    老嬤嬤腳踩在廊裏的幹處,一步都不願往雨裏踏。她抬手蓋著腦袋,伸出頭去瞧了兩眼。


    “別想耍懶!在這等著,待我稟明了公主再說。”嬤嬤語氣不善,似看兩件麻煩物件一般,沒好氣睨了眼,便慢悠悠轉身進屋。


    尹南安扶著晏喬的腦袋,蹲在雨裏。她見嬤嬤走遠,便低頭附耳輕喚:“晏喬?晏喬?”


    晏喬睫宇沉靜,眼珠子也絲毫不移。


    尹南安手下一緊!晏喬這是真暈了!


    她探手,探了探晏喬的鼻息。稀疏的氣息打在手指上,氣如遊絲。


    “快來人!快來人!幫忙扶一把!”尹南安扯了嗓子,對廊下垂首候著的幾個丫鬟喊道。


    晏喬這身子骨,此番又暈倒了,可別鬧出人命來!


    廊下的丫鬟眼眸沒有聚焦地望著前頭,絲毫沒有被尹南安的叫嚷引去半分的注意。


    尹南安急得心下罵娘!


    她跪下身,將晏喬的身子扶起來,支愣在自己腿前,又環抱著她的身子,將她的頭扶到自己胳膊上。


    晏喬脖頸疲軟無力,腦袋更是隨意耷拉著,尹南安愣是在寒雨中忙出一身汗來,方才將人扶好。


    她著急地等著進去的嬤嬤出來傳話,轉臉,卻瞧見掉在水窪裏的玉簪。或許是剛剛將人從水窪裏扶起身時,動作太大,連著簪子都掉了下來。


    她騰出一隻手,將碎成兩段的玉簪撿起來,摸索著要往晏喬的袖袋裏放。


    可試了幾次,都未能成功塞進去。


    她這頭急得額頭冒汗,嬤嬤卻是帶著兩個丫鬟,慢悠悠地過來了。


    “嬤嬤!”


    尹南安趕緊喚她,隻想讓她快些來救人。


    老嬤嬤眼眸一橫,嗬斥道:“叫嚷什麽!不知分寸的死丫頭!”


    她朝著後頭的兩個小丫鬟一揮手,命令道:“去!將倒了的那個丫頭扶進來!”


    兩個小丫鬟得令上前。


    兩人從尹南安手中接過人,半拖半拽地往廊裏頭走。尹南安不安地問道:“不找個郎中來瞧瞧麽?”


    老嬤嬤冷哼一聲,嗬斥道:“尹姑娘,公主說了,您還得繼續候著!起來吧,也別跪著了!”


    尹南安原地怔愣了瞬,瞧著被安置在一片幹淨地上坐得歪七扭八的晏喬,心下冷寒。


    這是連暈倒了,都不給走?


    她咬了咬牙關,將那兩截斷開的玉簪先收迴自己袖袋中,才緩緩起身,重新站在雨裏。


    又不知過了多久,廊裏的晏喬還是未醒。


    傳膳的丫鬟們魚貫而入,陰雨天瞧不出日頭,但尹南安也曉得,這是到了午膳時間了。


    她早膳本就隨意應付了兩口,在雨裏站了一晌午,聞著菜香,隻覺腹中愈發空。


    她用餘光不時掃掃院門的方向,那裏空蕩一片,雨水不受幹擾地徑直拍打在青石地麵上。


    官渠修到一半,便遇著挑事的。


    芙蓉街是滁州的鬧市口,那裏頭的商鋪一家挨著一家,各家為了能占據更多的地方,紛紛將鋪子擴到道上,深深將原本的官渠壓了個紮實。


    如今,官家要掀了鋪子方能修那官渠,可從哪家的鋪子裏掀,著實讓兩位工部令使愁暈了腦袋。


    商戶們一商議,便集合在一起,誰都不願做這讓步。


    官家派去的人同各家好言好語,勸說修通官渠的益處和官渠堵著的危害,可大夥在這條街上開了幾十年的店,即使滁州鬧水災,他們這裏也並不嚴重。


    他們抱著以往的舊情,誰還願意用自己的生意來換這一絲安心?


    令使今早便早早稟報了蕭北宸,蕭北宸帶著人來到芙蓉街,還未來得及處理,便有人來報,九皇子來了滁州。


    蕭北宸讓自己的人悉數先從芙蓉街撤了走,方才去會九皇子。


    這邊,蕭北宸還在同九皇子周旋,便見著守在外頭的龍四,擠眉弄眼,好不滑稽。


    蕭北宸輕咳一聲,算是對龍四的警告。


    龍四麵上猶豫了一瞬,撇了撇嘴,又來迴踱了兩步。


    “有事?”蕭北宸蹙眉。


    龍四撓撓腦袋,躊躇半晌,又掃了眼九皇子,方支支吾吾道:“府上來人傳話,說,說尹姑娘同晏姑娘都被玄陽公主叫去談話了。”


    屋內的二人,皆是一怔。


    玄瑢倒不是憂心誰,隻是晏喬畢竟是他派來的人,身子又弱,若是被玄陽折騰死了,他又得前功盡棄一迴。


    可為了不讓蕭北宸懷疑,玄瑢愣是一字未提。


    “你若是府上有事,可自行先去處理,晚些我們再談。”


    蕭北宸沉沉望了眼玄瑢,一個拱手,便轉身告辭。


    雨下得愈發的急,地上的水窪已匯聚成塘。


    玄色皂靴踏進塘裏,濺起的水花沾上衣擺。


    青鶴在外頭守著,見蕭北宸出來,便要引著往後頭的馬車上去。蕭北宸眸子一沉,拉過青鶴手中的韁繩,翻身上了青鶴的馬。


    青鶴一時錯愕,很快也反應過來,跑到後頭自己牽了匹馬追了上去。


    一路怒馬疾馳。


    到了府上時,身上也已濕透。


    蕭北宸一雙眸子,寒如冰霜。


    尹南安腳上的痛感越來越強,她踮著腳尖,不讓受傷的那隻腳用力。


    半炷香前,暈倒的晏喬已被送迴了自己院子,尹南安掐著手指,約莫都已過了午憩的時辰,屋內的玄陽公主還是絲毫沒有傳她進屋的意思。


    她垂眸,盯著濕漉的地麵。浸濕的青石板反著光,映照出她狼狽的模樣。


    她深深吸了口氣,提氣,咬牙,屈膝,側仰......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下一瞬,便也倒在那處水窪裏。


    身上衣裳已經濕透,她也不在乎站著躺著了。躺著,至少還能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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