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安握著拳頭,盯著拍在廊上的雨簾出神。


    所以,蕭二公子那般秉性的人,才會在找不到真兇的前提下,還會放她一馬?甚至最後要引她入局,拿她當擋箭的靶子?


    她隻覺手抖得厲害,腿肚子也忍不住發顫。


    尹南安也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異常,她胡亂摸開了額間粘著的濕發。


    許是今夜裏風大雨大,太冷了,才會這般。


    她在心裏為自己的反應開脫。


    “南安。”蕭旭眼裏滿是心疼地望著尹南安,他又往前探出一步,腳尖踏進廊上的積水裏,濕了鞋襪,也渾然不知。


    尹南安下意識往後退。


    昏暗的月光下,蕭旭袖擺下的手微抬了抬,終又垂了下去。


    尹南安嘴角掛上一抹苦笑。


    “大公子提起雪翠,是尋著她的下落了?”


    蕭旭頷首,他眸光閃了閃,道:“嗯。蓉兒進府前去挑仆從,正巧瞧見雪翠。”


    尹南安垂了眸子,蕭旭這般斬釘截鐵的態度,讓她不願再繼續問下去。


    問下去,又能得到什麽?無非是將她心中的答案從另一個人嘴裏道出而已。


    徒增煩惱。


    不如不談。


    她收迴來一些意識,才發覺自己身上的衣裳已濕了大半。


    大風卷著雨水,將廊裏僅剩的一絲幹燥也打濕。


    尹南安踮著腳要往廊裏靠,她本不該對蕭北宸抱有什麽幻想,他原本就不是什麽善類,她應是知曉的。


    “大公子,我知曉了,外頭風大,您請迴吧。”尹南安似是在風雨裏受了凍,說出來的話聲音都打著顫。


    “南安。”蕭旭見不得尹南安這副頹敗模樣,縮在袖中的手終是又抬了起來。


    他往尹南安那邊又走了兩步。


    “你會不會怪我,我將事情告訴你,惹你難過了?”


    尹南安用僅有的力氣扯了扯嘴角,道:“我不難過。您也誤會了,我對二公子無甚感情。”


    蕭旭眼中的碎芒在夜色中異常明亮,心中的那團火似也驅散了身上的寒。


    “南安。”他又癡癡地喚她。


    她說她不喜二公子,那先前同二公子走得那般近,還是為了同自己置氣?


    蕭旭同尹南安一起的機會並不多,若是這次不問清楚,日後怕是更無可能。


    他甚至在想,若是尹南安願意,他可以迴去求母親,讓尹南安做個平妻。他甚至想過更陰毒的招,如果母親不願,他便有法子讓景蓉兒生不出孩子,那般,母親定會為了要侯府長孫而妥協。


    至於景蓉兒,兩人先前雖有相識,但他對她並無情誼,那便同盲婚啞嫁無異。


    心中的那團火,燒的更旺。滿天的雨便似那過火的油芯子,讓他一刻也冷靜不下來,


    尹南安瞧見蕭旭的神色,擰起眉,又往後退了半步,繡鞋踏進水裏,是刺骨的寒。


    “大公子。”尹南安沉下嗓音,喚他。


    蕭旭似被抽了魂般,又往尹南安這邊走了兩步。


    “南安,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尹南安早已沒了心情同他周旋,她麵上的神情是自己都控製不了的厭惡。


    蕭旭顯然是沒見過有這般神情的尹南安,他身子明顯一怔,可很快,眉眼又舒展開。


    先前他幫尹南安解圍,去她院裏抓人那次,景蓉兒那晚都沒能給他好臉色,他雖並未將景蓉兒的不快放在心上,可他心裏知曉,景蓉兒是傾慕自己的。


    一個傾慕自己的女子,瞧見自己對旁的女人好,便是景蓉兒那般神態了吧?


    麵前的尹南安,神色同景蓉兒,也該有個五分相像。


    蕭旭思量著,又往前踏了一步。


    尹南安這會心裏頭已竄起了無名的怒火,似將以往受到的委屈都積攢到了一處,壓得她往心頭那最薄弱的地方竄,再用些力,便要爆發出來。


    她攥著拳頭,又往後退了半步。


    正要發怒,腳下卻踩了一塊鬆軟的木板。


    下一瞬,她還未來得及思考,身子便失了控製地往下墜,手臂在空中胡亂揮舞,終是在抓住什麽前,身上感受到一陣劇痛。


    天地歸於黑暗,耳邊的雨聲,也停了。


    “南安。”蕭旭一聲嚎叫劃破天際。


    蕭旭兩步衝到廊邊的欄杆旁,半倚在斷了一半的圍欄上。


    他眼角猩紅,嘴唇發顫。


    郎中剛跑上二樓,正左右瞧著不知要往哪邊轉,倏然聽著蕭大公子一聲嚎叫,趕忙提著衣擺就跑上前。


    “大公子?”


    蕭旭哪裏管的上他,一把將人撞開,失心瘋般要往樓下衝。


    郎中不明所以,已隻能喘著粗氣抬腳跟著。


    衝在前頭的蕭旭卻猛地一迴頭,他猩紅的眸子瞧向郎中,“快跟我走!”


    郎中的衣領被大力拽住,他也不敢違抗,也不敢掙脫,隻能一步一顛地跟著下去。


    灶房裏,青鶴燒了滿滿兩桶水,正準備拎上樓去,便聽著外頭一聲“南安”。


    她心下道一聲“不好”,忙快步衝出了灶房。


    蕭旭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將客棧裏半數的人都吵醒了,一間間客房慢慢都亮起了燈。


    蕭旭拉著郎中來到院裏時,尹南安半側躺在地上,已沒了意識,雨水拍打在她臉上,似入無人之境。


    郎中一瞧,慌忙上前,也顧不得整理被蕭旭拉得七零八落的衣領。


    蕭旭俯身,跪在雨裏,一把握住尹南安微涼的手,眼神呆滯。


    怎麽會這樣?明明今日是最好的機會!最終怎會這般!他要怎麽辦?要怎麽辦?


    郎中剛探了下鼻息,後頭的衣領就被一道大力拽住,他身子被往後一拉,整個人跌坐在水窪裏。


    青鶴一步上前,伸手在尹南安身上查探了一番。她做暗衛多年,查探摔傷的本事並不比郎中差。


    確定人無性命之憂後,青鶴麵上少有的焦急模樣散去。


    “大公子還請讓一讓,我要將姑娘送迴房去。”青鶴一俯身,便要將尹南安打橫抱起來。


    蕭旭此時還握著尹南安的手,他還未迴過魂來,木訥地也跟著起身。


    “南安可有事?”


    “撞了腦袋,扭了腳,身上也有些擦傷。”青鶴又恢複了她那平靜無波的模樣。


    蕭旭抓著尹南安的手緊了緊,最終又鬆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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