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遲院裏掌著燈,整個院子都照得透亮。


    透過院牆,暮色下的飛簷將宮燈裏的亮光悉數籠下,照到琉璃磚上,襯得夜愈發的黑。


    尹南安立在院門外,盯著那頗有飛舉之勢的屋簷,愣怔出神。


    青鶴跟在她身後,也靜靜站著。她麵容平靜,就這般守著,並不催促。


    院牆裏。


    龍四撿著散落了一院子的箭,朝一旁雙手環胸,悠閑自得的玄七抱怨道:“爺最近是怎麽了?今兒下職迴來就在院裏練了許久的箭,夫人那邊催了幾次,才動身。”


    “怎麽?”玄七朝著彎腰撿箭的龍四屁股就是一腳,“你這是在埋怨爺?”


    龍四被踹得一個踉蹌,豎起眉頭迴瞪玄七,語氣裏盡是不甘心。


    “我哪是埋怨,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們也沒人願意告訴我。你不說,青鶴也不說。”


    龍四將地上最後一根箭撿起,又去竹林邊的箭靶子上拔箭。


    “你要明白什麽?天天的事兒還不夠你忙的?”玄七走上前兩步,接過龍四手中的箭。


    “嘿。”龍四用力拔出一支正中靶心的箭,放進玄七手裏,“爺這些年身邊從未有過姑娘,可如今,外有有個尹姑娘,院裏頭還有個晏姑娘,你說爺想幹啥?”


    他說到後頭,聲音也壓得低,一張臉恨不得要貼在玄七跟前。


    玄七拿手中一捆箭的箭屁股戳了戳龍四的肩頭,給人推開去些。


    “你別自己瞎琢磨,爺自然是有自個兒的用意。”他語帶警告,“特別是在晏姑娘麵前,你最好管住自己這張笨嘴,不然爺遲早給你送到莊子上幹苦力去!”


    “唉?”龍四不服,又拽著玄七想繼續說。


    玄七一把將插在地上的箭靶拔起,扛在肩頭上,便往後院走。


    夜,起了風。


    春日裏頭的風雖沒了寒氣,吹久了依舊手腳發冷。


    尹南安在風裏站了許久,待她反應過來時,手腳已冰涼。


    “迴吧。”


    她沒迴頭,輕聲對後頭的青鶴說,更像是輕聲對自己說。


    晚煙閣的小廚房,此刻正上著燈,秋月同趙嬤嬤湊著腦袋在門外瞧著,林姨娘就是不讓兩人進去。


    “我說你們是怕我們偷了你這小廚房不成?“林姨娘不耐煩催促。


    秋月擺擺手,又趁機往裏頭探了探腦袋。


    “潯枝姑娘做的什麽?聞著好香!“秋月舔了舔嘴唇,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走走走!”林姨娘將兩人往外推了推,一把關上了小廚房的門,“若是有剩的,賞你們點!”


    不一會兒,尹潯枝便從裏頭托出一個木雕花托盤走出來。


    盤子裏頭一盞玉色的盅,旁邊挨著兩個碟子,一個裏頭是粉色的桃花糕,一個裏頭是蜜桃果羹。


    那香氣,是從那玉色的盅裏傳出的。


    但這兩道點心,也做得頗為精致可口。


    如此短的時間,這潯枝姑娘竟做了這麽多,著實是讓秋月她們意想不到。


    兩人這頭瞪圓了眼,林姨娘卻一把將兩人推開。


    “等娘去換件衣裳。”林姨娘朝著尹潯枝擠了擠眼,腳步輕快地迴了屋。


    “潯枝姑娘,這裏頭是啥啊?”秋月指了指那玉忠,一臉好奇的星星眼望向尹潯枝。


    尹潯枝莞爾一笑。


    “這是我們襄城那邊的做法,也不曉得你們吃不吃得慣。”她扭頭朝小廚房裏頭望了眼,“你們可以去嚐嚐,也給姐姐留些。”


    書房裏,蕭衡坐在書案後頭的雕花木椅上。燭台上燭火搖曳,香爐裏也焚著香。


    蕭衡極少用香,隻是近日裏頭,煩事纏身,加之北淩國使團不日便要來京,他心裏頭也很是不痛快。


    北淩國與襄城接壤,這十來年戰事就未停過。


    幾年前,他在同北淩國的戰役中大獲全勝,也換來了這些年的太平。


    雖說是太平,但邊界處小戰亂仍是不斷。北淩國之所以不敢再掀起大波浪,麵上的原因,便是北淩國的小皇子,當年作為休戰交易的質子,被帶迴了上京。


    這些年,北淩國的新國君治國有方,北淩的實力大增。有了新國君,那位小質子,便也慢慢失去了製衡的作用。


    “哎。”蕭衡歎出一口氣。


    人擁有權力,卻也被權力製衡,甚至反噬。


    燭火“劈啪”,夜色愈濃,書房的門卻被叩響了。


    “進。”蕭衡隻當是小廝進來挑燭芯,並未在意。


    書房門被輕輕推開,夜色混進屋裏,竟帶著女子的脂粉香氣。


    蕭衡抬眸,就瞧見林姨娘同尹潯枝二人笑盈盈站在書案前,後頭跟著書房外值守的小廝。


    “侯爺。”


    林姨娘同尹潯枝一道,給蕭衡請安。


    蕭衡頷首,朝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便自覺退了下去,輕掩了門。


    尹潯枝將托盤呈上,放至書案上,福了福身子,又退至林姨娘身後。


    “侯爺。”林姨娘換了件品紅繡牡丹花樣的對襟長衫,整個人雖瞧著年輕幾歲,卻也添了些輕浮氣,“這是我和潯枝特地為侯爺做的點心,都是我們襄城的做法。侯爺在襄城多年,想必也是吃的慣的。”


    林姨娘巧笑著瞧向蕭衡。


    蕭衡身高體長,又常年習武,在這個年紀的中年人中,也算是體格健碩,孔武有力的。


    蕭衡瞧了一眼林姨娘,心中便知了大概,他垂著頭幹笑著,不同她對視。


    “二位有心了。你們不必心中有負擔,隻管安心住下便是。”


    林姨娘一聽,更是喜上眉梢,她步子往前上了一步。道:“侯爺,您嚐嚐,合不合您口味。”


    蕭衡幹咳兩聲。


    “好好好。”他將托盤往身前拉了拉,卻沒有真的動手去嚐,“時辰不早了,二位也早些休息。這心意,我領了,領了。”


    蕭衡馳騁多年,何時像今日這般局促過。


    偏林姨娘還是瞧不明白,又往前踏上一步。


    “侯爺莫要客氣,若是日後還想吃...\"


    話還未落,後頭的尹潯枝拉了拉她的袖擺。


    ”侯爺,深夜叨擾了,侯爺您忙,我和姨娘就先靠退了。“尹潯枝不等林姨娘再繼續,就先躬身說了告辭語。


    林姨娘身子一僵,也隻能不甘不願的一道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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