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安望向酒樓的方向,心中便有了盤算。


    楚義清澈的眼神裏蕩出漣漪。積香樓那個地方,他是一刻也不願讓阿姐多待。別說配合,就算用他的命來抵,他也不會拒絕。


    尹南安見楚義點頭,湊上前去,小聲嘀咕了幾句,楚義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迴望著她。


    “姑娘,您...”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拱手行禮,禮貌問道:“姑娘救了我,我還未請教姑娘尊姓大名。”


    “我叫尹南安,是個孤女,談不上什麽尊姓大名。”尹南安毫無避諱的道出自己的身份。


    楚義明顯怔愣住,他本以為她是哪家小姐,男裝出門就圖個好玩,沒成想,她的身世,竟還不如自己。


    楚義躬下腰,深深拜了一拜。


    “多謝姑娘今日搭救,來日必同阿姐一道登門道謝!”


    陽光罩在少年身上,散著毛茸茸的光。楚義褪了對尹南安的防備,整個人變得乖順柔軟。


    她笑意爬上心頭,也不願讓楚義心裏抗著包袱,便故意玩笑道:


    “今日你也救了我,晚些我們分賬,我也不吃虧!”


    她一雙杏眼笑得彎彎,那笑容仿佛春日暖陽,將楚義積攢多日的冰封情緒化了個徹底,他重重點頭。


    “全聽尹姑娘安排。”


    竹茗莊,二樓。


    蕭北宸將杯盞中的最後一口茶喝完,玄七為他添上一杯新茶,他卻再未動。


    他對麵的空茶盞被玄七收起,玄七望了一眼自家爺,見他無再多吩咐,便起身將空茶盞送去樓下。


    今日下朝後,禁軍都尉謝修謹便匆匆約了他喝茶。近些日子宮中實不太平,太子那邊想盡法子複寵,老皇帝的身子一天不抵一天,邊關也時常暴亂。


    蕭家鎮守邊關多年,這個節骨眼上,各家勢力更是盯得緊。


    蕭北宸隨意靠著椅背坐著,骨節分明的大手輕揉著眉心。


    龍四一臉尬色地進來,待蕭北宸正眼瞧著他,方才拱手匯報起樓下街巷的情形。


    “她救了一個男子?”蕭北宸坐直身子,胳膊懶散地搭在修長的腿上,“為何?”


    龍四費力迴憶著剛才的場景,腦海裏捕捉到一句關鍵的話語,便急切迴道:“尹姑娘說那人有一副好皮囊。”


    “哦?”蕭北宸劍眉輕挑,嘴角也掛上龍四看不懂的笑容,“讓他們上來。”


    半盞茶後,尹南安便出現在蕭北宸麵前,在她身後幾步處跟著的,便是那好皮囊的楚義。


    蕭北宸恢複了懶散靠坐在椅子上的模樣,閉著雙眼,養神。


    “二爺!”尹南安乖巧請安。


    “二爺!”楚義也跟著請安,他並不知道這二爺的身份,抬眸間,隻瞧見眼前的男人雖行色懶散,周身卻散發著不容小覷的威儀。


    蕭北宸緩緩睜開眼,楚義便趕緊縮迴了目光,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蕭北宸睨了尹南安一眼,也不理她,轉眸對上一臉局促的楚義,語氣冰冷。


    “抬起頭。”


    楚義低著頭,卻能感覺到審視他的目光,寒徹刺骨。他還是個孩子,哪經受過這些,連手心都沁出絲絲細汗。


    楚義餘光瞄了眼一臉若無其事的尹南安,終是鼓足勇氣抬了頭。


    他雖抬了頭,卻依舊垂著眸子,不敢和蕭北宸對視。


    眼前這位二爺,手下人的功夫就如此了得,定不會是泛泛之輩。


    他來上京不久,便吃透了權貴的苦頭,眼下還要靠這位爺救阿姐的命,此刻更不敢有半點造次。


    “二爺,他叫楚義。”


    尹南安緩緩邁出兩步,擋在兩人中央,迎上蕭北宸的目光,一雙好看的杏眼裏藏著恰到好處的崇拜。


    “我特地帶他來見二爺,當麵謝過二爺的救命之恩!”


    尹南安轉頭,低聲清了清嗓子,楚義便噗通一聲,跪了下去,以頭叩地。


    “楚義多謝二爺搭救之恩。”


    他就著跪著的姿勢,僵著背不動彈。與其被蕭北宸冰寒的目光盯著,他寧願就這樣跪著。


    誰料,蕭北宸也沒有讓他起身的意思,反倒悠悠地望向尹南安,語氣直白問道。


    “謝也謝過了,還有何事?”


    尹南安備了許多腹稿,打算將楚義的身世添油加醋地說一番,再不經意間聯係到自己淒慘的境遇,搏一搏這位財主老爺的同情心。


    奈何蕭北宸似將她的心思一眼看破,直接問詢她的意圖,倒讓她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隻是他今日得罪了積香樓的人,若是離了二爺庇護,恐怕仍是兇多吉少。”


    尹南安隻好臨時改口,臉上掛著憂心看向蕭北宸,“那樣二爺今日的搭救也就白費了。”


    蕭北宸在聽到“積香樓”三個字時,眼神微眯了眯,他裝作一臉不解地望向尹南安。


    “可我從未說過,要救他。”


    尹南安正要脫口而出的話瞬間被重新塞迴嗓子裏。楚義還在地上跪著呢,高帽也好好地給他戴上了,這人怎可如此油鹽不進。


    “二爺,施小善積大德。”她重新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麵容,“楚義他有些拳腳功夫,若日後能得二爺提點,保不齊能同龍四一樣厲害!”


    “你是要我來栽培他?”蕭北宸眼神探究地看向尹南安,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意味不明,“這是準備拋棄我大哥了?”


    這女人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今日竟為了這小子如此賣力說服他。


    她定是有所圖。


    可地上跪俯著的這個男子,實不是良配。他憶起兩人還未達成的合作,抬眸斜睨她。


    “什麽?”尹南安杏眼圓睜,迴望他。


    怎麽又同蕭旭扯上關係了?


    蕭北宸身子靠近桌案,手隨意搭在桌上,他麵上不顯,心下卻是不快活。


    他們好歹有個一場歡愉,可這女人,卻趕著場子要往低處跑。


    就似他不用了的劍,被人掛了衣裳插在田地裏嚇唬麻雀般,讓他心底不舒坦。


    “母親給你尋的,好歹也在朝為官,”他掃了眼地上跪著的楚義,目光又重新掃迴尹南安,“你這?是被糊了眼?”


    他語氣中雖帶著惋惜,麵上的神情卻冷了下來,收了之前的戲謔。


    尹南安慌忙擺手,這腦迴路,她都自歎不如。


    “二爺,不是您想的那樣。”既然他不給她繞圈子的機會,她索性就直接講出需求來,“他現在隻是缺銀兩,若是能了銀子,便可解了積香樓的難,也能平安離開上京。”


    蕭北宸垂眸望向她的臉,眼底的情緒被鎖在墨色的瞳孔裏。


    尹南安被他盯得背脊發毛,她忍著內心的局促,頂著他的目光立了會,在她快要妥協放棄時,男人低沉地嗓音傳來。


    “龍四,給她。”


    蕭北宸似是厭倦了這份糾纏,又重新懶散地坐迴椅子上,閉上雙眸。


    龍四撓了撓腦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是!”


    他伸手去懷裏摸出二百兩銀子,尹南安下意識去接,手抬了一半硬是收了迴來。


    她垂眸望了望還跪在地上垂著腦袋的楚義,開口道:“我替楚義謝謝二爺的救命之恩,二爺日後必順風順水,諸事順遂。”


    楚義從進來開始,腦袋便是蒙的,這會聽尹南安喚他的名字,才反應過來。他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方抬手去接那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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