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他的語氣不容拒絕,帶著命令的意味。


    裴思恆是大學校園裏的風雲人物,有錢有顏有家世的京圈太子爺,我不認為這樣的天之驕子是在和我說話。


    我沒有迴應,低下頭搜索著最快跑過去的路程要用多少時間。


    直到裴思恆忍無可忍地用力摁了摁喇叭,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是覺得你的兩條腿跑著去比坐我的車送你去更快?”


    裴思恆挑了挑眉,示意著我坐上副駕。


    我沒坐過這種豪車,自然也不知道怎麽拉開車門。


    我隻能局促地低頭看著因不安而顫抖的腿。


    他並沒多說什麽,護著我的頭單手開門,盡顯紳士。


    “我要去市中心醫院。”來不及說感謝的話,脫口而出更緊急的事情。


    “挺自來熟。”裴思恆挑了挑眉,傾身過來給我係安全帶。


    電話鈴聲不可受控的響起,我甚至沒看清來電人就迫不及待地摁了接聽鍵。


    “你榜上了裴思恆?”


    “為什麽上了他的車?”


    “下來。”


    一連串的為什麽的命令排山倒海而來。


    若是從前的我聽到他這種真正生氣的語氣,定是不敢忤逆,立馬會按照他說的下車。


    可現在,站在陳瀟瀟身邊的他,有什麽資格來命令我。


    我果斷地掛掉了電話。


    被大雨淋濕的信封,被我揣在懷裏揉捏著不成樣子。


    我拆開了信封,裏麵是一張被剪掉又重新粘起來的銀行卡。


    我顫抖著雙手不可置信。


    為什麽?


    陳瀟瀟騙了我?


    顧時聲知情嗎?


    急速行駛的車子緊急製停,因慣力我不可控地向前倒去。


    裴思恆的手托住了我的頭,他的手被磨得通紅。


    “瘋子。”裴思恆咬牙低聲怒罵道。


    站在醫院門口的顧時聲以臂相擋在車前。


    大雨滂沱,在一片氤氳水汽的籠罩之下,不僅模糊了我的視線,同時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需要我幫你解決嗎?”


    裴思恆湊了過來,曖昧地衝我的脖子吐氣。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他的介入。


    連他為我撐起的那把傘也接過。


    我徑直略過顧時聲,這次我沒有看他的眼睛。


    顧時聲伸手拽住了我,語氣強硬道:“別鬧了,許妍。你以為找裴思恆來氣我,就能引起我注意嗎?別傻了,你隻不過是他的消遣玩具,玩膩了他很快就會甩掉你。”


    他將我貶的如此一文不值,我也沒心情和他討論這些。


    我將銀行卡丟在他身上,冷冷地說道:“耍我好玩嗎?”


    他神情有一瞬間的驚愕,隨後立即否認道:“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瀟瀟沒有這麽做的理由。”


    陳瀟瀟走來挽住了顧時聲的胳膊,看到在緊張氛圍下對峙的我們,得意地衝我笑著。


    陳瀟瀟撿起地上的銀行卡,驚唿出聲:“這是怎麽迴事?許妍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她的語氣無辜且單純,若不是她嘴角提起那抹不易察覺的笑,或許我真的會相信她與此事無關。


    顧時聲用力地揉了揉額頭,眼神中透露出疲憊和不耐煩:“夠了,許妍,你推瀟瀟的事她不僅不計較了,還想著來醫院看看你弟弟,你卻還想著陷害她,以前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惡毒?”


    短短的一天內,顧時聲已經是第二次不分青紅皂白地維護陳瀟瀟而指責我了。


    望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我卻覺得無比陌生。


    我再也無法將他與在我記憶裏十歲的顧時聲重合。


    我與顧時聲的初識是在慈善孤兒院。


    父母因車禍去世,我成為各親戚避之不及的拖油瓶,他們一致商量後決定將我送進孤兒院。


    八歲的我麵對陌生的環境感受到的隻有不知所措,我變得沉默自閉。


    孤兒院的遊樂設施少的可憐,同齡的孩子以取笑捉弄我為樂。


    他們會在我打飯時故意推倒我,哈哈大笑地跑走。


    在我的湯裏吐口水,捉可怖的蟲子放到我的課桌裏。


    日複一日,樂此不疲。


    我發現我漸漸地習慣了這種狀態,成為了任人發泄的麻木的木偶。


    我開始學會逃避,比如特意錯過飯點領食堂剩下的饅頭。


    為了不被人發現我的存在,我躲在了後院隱蔽的灌木叢中。


    黑色且沉重的書包砸倒了我的飯。


    顧時聲從天而降。


    來不及驚唿,他及時捂住了我的嘴。


    他衝我比了噤聲的手勢,他說他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問我能不能做到不說話。


    我最擅長沉默了,答應下來後點了點頭。


    顧時聲拎起書包後看到死的悲慘的饅頭。


    他向我表達了歉意,拉開書包拉鏈取出裏麵的三明治掰了一半分給我。


    “你好,我叫顧時聲,我們交朋友吧。”


    我下意識的躲開,他眼神熾熱伸出了那雙溫暖的手。


    我發現我沒有辦法移開視線,我擁有了人生的第一個朋友。


    顧時聲因被爸爸家暴,渾身上下不滿大大小小的傷痕。


    他的媽媽再也無法忍受扔下顧時聲跑了。


    我本想拍拍他的背安慰他,他卻擺了擺手拒絕。


    他說他為媽媽逃離了那個人渣而高興,至於他自己有很多方法可以活下去。


    這就是他來孤兒院的目的。


    顧時聲帥氣又幽默,很快成了受到了歡迎和大家打成一片。


    我想我仍是孤身一人。


    他卻始終沒有忘記我們是朋友,總是圍繞在我身邊。


    在荷爾蒙爆發的青少年對我開不合時宜的玩笑時,他會帶著警告意味地將我護在身後。


    在我因性格缺陷被惡意捉弄時,他會毫不猶豫地幫我反擊迴去。


    這惹得眾多對他芳心暗許的女生嫉妒,暗地下給我使了不少絆子。


    在他偶然發現我消失在課堂上,在廁所隔間找到渾身淋濕的我。


    我攔住了想要幫我出氣的顧時聲。


    他是突然出現打亂我的生活,我害怕他會突然消失我又迴到原狀。


    他捧著我的臉說別怕,無論發生什麽,他永遠會站在我這邊。


    那一刻,在黑色無光的日子,我見到了最溫暖的陽光。


    可是他食言了。


    那個曾許下永遠隻站在我身邊諾言的少年,此時站在了我的對立麵。


    那些為了維護我而說出的威懾別人的話如今成為了刺向我的尖刀。


    我們怎麽變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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