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這黃府的棺槨送出城外。


    女兒一路哭送,依時下葬。左右親鄰及店鋪掌櫃無不相送,眾人悲色似感雲天。這陰翳的天時,直到中午才出現些許暖陽。


    將軍坐在營中主廳,思考這昨日之事。


    這案子的匪首是伏法了,卻高興不得。營中之人隻知道將軍神算,以黃鶯為誘餌,破了這案。


    雖不能正法匪首,以明法紀,但死樣亦然慘烈無比,算是解了大家心頭之恨。


    圍觀的數人被將軍警告,不可聲張蟲子之事,以免百姓惶恐。


    正在躊躇之間,卻聽到有人來報:“城中符縣令來求調卷宗及屍首姓名名冊。為了銷戶結案,上歸廷尉官吏結案。”


    將軍命人請了進來。


    符縣令緩步踱入,隻見他身穿官服,腳踏皂靴,見到將軍,持手做了個官禮。“下官思職縣令,拜會將軍。此事隸屬民事,惡仆噬主,搶奪民財。蓋主犯伏法,特來請大人將卷宗名冊給予下官。下官日後好報上去。”


    將軍擺了擺手,請他坐下,看著這不到四旬的縣官道:“大人久在都中,必然已經知道案情。這五人惡徒,四人姓名吾已經知之,乃是平日裏行乞耍潑的懶漢,隻是這匪首傷了麵目,辯不出來樣貌。縣令若要名冊,恐難區處。”


    那人身形似乎坐不穩這小凳子,起身言道:“此事無妨,這玉梁都內百萬人,將軍七年前徙了三十萬,現在約莫七八十萬人,每年都會有些人下落不明,查也查不清楚。尋個名字充數即好,將軍若有難處給下官差辦即可。”


    “鄉土無賴,死了便死了,況黃府死者已下葬了,匪首也已經伏誅於法。將軍無需煩惱這小事。”言畢雙眼望著將軍,看他吩咐。


    “也罷,賊人伏誅,也算了了。”


    將軍命人去取了卷宗名冊來。


    卻又一人身穿素服輕紗而來,俏臉無有喜色。隻是立在門外,不是黃鶯是誰。


    司空斷欲請進來,那女子跪倒在屋外,縣令也不知這是唱哪出。


    司空禦隻好去扶。黃鶯不肯起身,朱唇微啟:“將軍設伏擒殺惡人,對黃家有大恩。”


    “小女子吾感念將軍厚德,小女子殘破之身,不敢奢望嫁人,望將軍留吾在身邊侍奉即可。將軍如若不允,小女子便跪在此地不起。”眼神決絕毅然,不願起身。


    將軍不好迴拒,隻好言道:“爾不可出為奴為仆之言,吾收你做個義女如何?往後多來家中走動,免得孤單獨身。”


    少女聽聞此言,心中大喜,連忙施禮,叩首在地:“謝謝爹爹。三叩方才起身。”


    縣令見此女模樣甚是俏麗,急忙賀道:“將軍義女身姿綽約,俏麗美貌。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司空禦臉上微笑出來,似不襯他平日裏正氣凜然的模樣。


    當日夜晚那女子便正式在家中行了認親的禮節,認了司空禦為父,司空禦為兄。


    那姐妹二人更是拜了又拜,因黃鶯略長一月,司空瑤奉為姐姐,多了姐姐陪伴不知道多開心。


    少女愁雲般的臉上雲消霧散,心中似有了歸處。家中雜事托付給將軍府的老管家處置,自家屋宅也不住了,隻長住著將軍府。


    平日裏賬房掌櫃亦前來將軍府匯報,儼然當成自家模樣一般。


    司空禦自然不會管這事,向來不計較門第的他隻望黃鶯放下往事即可。


    平日裏瑤兒可學她多做做女紅,也可修身養性罷了。


    卻說這司空禦領了執金吾,破了這個滅門兇案,上自然獎表一番。


    隻是這玉梁都數百年的風雨之下,又有多少冤魂血債呢?看似安穩的朝廷,下麵暗流湧動,城池似乎堅不可摧,卻隻需要取下一塊磚頭來,便可危及自身。


    此處的陰沉密布,遠不如北關外的龍雲九州生機勃勃。很多大家習以為常,甚至是正確的事情,卻不一定是對的,一舉一動影響這北朝的一切。


    問題多了到無法解決,那便解決掉製造問題的人。反正毀了再建立一次便好了,不是嗎?就如龍雲九州一樣。


    百姓可能會死,朝廷可能會沒有,隻是這人是滅不盡殺不完的。將軍想起以前的北關異族,不過七年時間,又恢複許多生機,就如那原上的野狼一般,永遠殺不盡,也殺不完。


    自己離了那北關,卻又想念北關。自己年輕時出入行伍,每日營操錘煉,過得還算充實。


    北關數年,屍山血海摸摸索索也踏過來了。現在在這都中竟然連個言談至交都無了。


    真是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都城中腥風血雨卻是無形利刃,稍有行差踏錯便粉身碎骨。


    若是當日早點請辭,告老還鄉多好,偏偏上諭封了執金吾。再也脫不開身。


    其實將軍何嚐不知上意如何,隻是現下尚未挑明。


    卻說那司空瑤得了個姐姐,每日纏著她學刺繡。


    少女心靈手巧,黃鶯更是良師輔就。從初時粗造不堪,慢慢學精學細,不過月餘盡的要領,隻是偏愛青竹模樣,繡的具是翠綠竹身。不喜愛那梅花兒,紅紅白白的。


    偶有哥哥告假迴來,送個新織就的手絹給哥哥,不知道多滿足。


    司空斷初看那手絹還以為有什麽機關在內,不敢收下,更不敢用。見她惱了,才收下了。


    不料一迴宮,便被那鷹眼少年搶了去,大言不慚的吞收了。


    本來自己就不愛這絲綢手絹之物,覺得男兒仗劍才是存亡之道,索性給了他。


    少年探的是親妹所送,有端出來看看:“這玩意莫不是有毒。你好心贈我?”


    “吾收之時亦不敢拿,看了好久才敢收下。應是無事的。”


    少年這才又揣入胸口。二人每日練習的劍法精進迅速,那原來隻可附在劍上的劍炁似有精進,現下可堪驅使。


    那掌法,似有這劍炁增成,威力增添不少。


    連城和司空斷偶有溜出宮去,和那姐妹二人遊山玩水,好不自在。司空瑤跟著司空斷,連城跟著司空瑤,後麵再有個黃鶯。


    一路上言笑晏晏,不知道的隻當是佳偶天成,羨煞旁人。


    二位少年英武有度,二位少女風姿綽約,似天上的群仙般。


    最愛笑言的卻是司空瑤和連城,言笑之中放浪不羈,似一母所生。連城直覺這姑娘有趣,不似親兄迂腐,不像司空斷木訥。


    話說這雲川在這竹林之中,十五歲掌法初成,算的是內家好手之時,開山裂石之舉又練了三年,從初時的的用盡全力,到後麵的一連數十塊,再到後麵的信手斷石。


    雙掌威力猶如巨炮,一崩之下,怕有山河動蕩之勢。


    老者每日看著,撚須自顧自言的。“假以時日,是否能與那人一戰?可是這雙手鐵掌,能抵的住那淩絕天下的劍法嗎?”


    老者不知道會如何,或許自己就不該有這般想法,好不容易教出個弟子,自己卻想著他去送死,正是可笑。


    這掌法還未傳下去,好不容易有了個傳人。為何要讓這少年為自己的仇恨而效命。


    在這安穩的南朝開宗立派多好,省卻多少煩惱。要是能壓著廉無悔老頭一把,自己怕是做夢都要笑醒咯。


    少年自然不會知道他心中這般計較,隻是每日練習掌法,捕魚捉蝦為樂,最多難過時迴去江邊的看看,看自己所所刻之字可有迴音?


    雖然次次都是失望而歸,卻又埋頭繼續苦練,似乎跟石頭有仇一般,直到他再也不能從江底撈到石頭。


    這一日,夕陽西下,自己泅水抓了兩條幾斤重的鮮美鱸魚,卻聽到老者喚自己去竹屋。少年將那兩尾魚掛著,自己進了屋子。


    老者躺在竹椅之上,閉目養神,好不安逸。聽到少年進屋,挺起身子。整了整自己的五嶽冠,理了理自己衣襟,端坐起來,見你那少年站著。


    老者擺擺手讓他坐下,似乎老者須發在這十年斑白了不少。


    初見雲川之時剛五旬,還有些老氣橫秋,過了這十年,儼然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若不是那麵上兇光,怕隻像個和藹老人。


    少年微微坐定,等著老者開口。老者看著雲川良久,眼光變了有變,最後垂眸道:“雲川,你明日走吧。”


    雲川不知道老者所言何意:“走,走去哪裏?”


    “天大地大,去哪都成,反正我這是不會留你得了。”說著二指彈出一物。


    少年一掌緊緊握住,正是阿娘送的珠子,隻是這深綠之色又深了些,不知道是這天色已晚之故。


    少年見著天色暗沉下來,點起了那燈火,隻呆呆看著老者,眼中似有淚水,未曾滴落:“老頭,你這讓我去哪呢?吾雙親具都不見。如何去尋?”


    老者似不耐煩:“快滾快滾,現在就滾。若是煩了,吾一掌打死!”


    少年再也忍不住,淚流下來,慢慢退出屋外,看著那兩尾鱸魚,卻再也吃不下了。迴了那茅草屋睡下,一晚上看著頂上茅草,卻不曾睡著。


    夜風自竹間穿過,吹入屋內,惹得少年身體一陣寒涼,夜風透體卻比不了少年心中寒意。“阿娘,你現在在哪裏?爹爹又在哪裏?為什麽你們不要我了?”


    少年一夜不曾睡著,翌日早早起身拾了衣物,不過是老者隨手縫製的粗陋鄙衣服,麻布做的常服。雖然沒有阿娘做的合身舒適,卻也陪了自己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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