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一路向東穿過叢林,掠過五十丈寬的湖麵,足下一沉,停落在島上竹海之中,穿過翠綠色的竹海,停在一茅草屋邊。


    將雲川放下,朗聲而言:“老毒蟲,這小兒托付於你。爾弟淺薄無知,護不得他周全。”


    一人七尺應聲踱出,頭戴五嶽冠,臉上不露善意,頗兇神惡煞。


    如海但見此人,並無他言,右手指尖微彈,一物如一道疾風勁射,似長槍穿刺而去,直撲老者麵門。


    老者單手速起,食中並指於眼前一尺夾住來物。


    “此物借與你,好生照料此兒。”


    老者向來自負,見此物稀世罕有。


    雙手搭至背後,走將過來:“這小兒打哪來的,你送給我頂什麽用?”


    “自然是與此物有關。”老人後手細細撫摸明珠,並不言它,抓起小兒帶入屋中。


    如海抽身掠去,自原路而歸,掠過碧湖,直奔方才那屍首而去。


    這湖水泛起一陣波紋,轉瞬便平滑如鏡。


    如海輕功甚是了得,林海之中瞬行百丈。


    卻聽見一聲龍吟,心中頓覺不妙,一束寒光從樹背後突出,直刺如海胸口。


    如海抬起左臂側身堪堪躲過,右手運力單掌推出,打在少年腹部金甲。


    少年武將如斷線風箏,曲身飛落到路旁單膝跪著,左手拄著劍插入地麵三寸而定,嘴角處蹦出一抹猩紅。


    如海身形後墜丈餘挺住,將左臂黑袖扯下。


    原是方才為了躲避那直刺心口的一劍,胸口雖然躲過,左手臂內側被利劍所傷。


    一瓶創傷藥迅速敷就,止住鮮血直流。


    那少年武將抑住內海中氣息翻滾,手背抹淨嘴邊猩紅:“好掌法,江南僻野還有這等人。”


    提劍再起,足影交錯,似野豹撲麵而至。


    這次仍然是左邊,這少年武將招招衝著要害而來。


    劍鋒直指左手,如海怕手臂再遭重創。


    右手金針飛出,金針撞擊劍身歪向一邊。


    如海心念:“這少年不會隻此一招吧。”


    卻見那少年臨陣變換,劍刃橫掃直逼咽喉要地。


    如海急忙後仰,劍刃劃過喉間,未傷皮肉,卻將那鬢發割下寸許。


    如海單腳直取少年武將的腹部。


    可惜自己腿功追求迅捷,練的輕功了得卻不擅臨陣對敵。


    腳踢在少年腹上隻是佯攻,另外一隻腳運力,實為借力飛身。


    瞬退五尺之遙,翻身點地,往湖邊飛去,百丈之遙頃刻而至,停在湖邊。


    那少年武將通曉臨陣追擊之道,頃刻間已經奔襲而來。


    雖是腳步,不比那荒原野豹遜色多少。


    如海方覺自己平日裏疏於腿腳練習,對敵之際手忙腳亂。


    現下又無兵器,金針百餘不過平時防身之用。


    一旦用盡,便束手待斃。心中思慮萬千,卻別無他法。


    索性將袖中所藏金針悉數飛出。


    少年武將見金針飛至,左手化劍成圓,將那百餘枚金針盡皆擋落。


    此針皆喂有劇毒,自己不敢大意。


    少年見如海停了攻勢左撓右抓,料到他金針用盡,唯有徒手,寒光迅影殺將過來。


    依舊是那一招,直取心口。


    如海現下也顧不得許多,雙掌徒手接刃,左手無力,右手少了合力,劍刃寒光擦破手掌,止不住劍刃噬心,刺入胸口兩寸有餘。


    如海夾唇力吐,口中兩道金光飛出,直直射中少年武將的眼睛。


    兩尺之內,少年隻顧著利劍噬心,又隻有一手,再不能當。


    雙眼頓時血流如注,痛喝出來,一腳起踢飛如海,左手曲指剜下自己雙眼,避免毒走全身。


    金甲少年聽到落水之聲,靜坐在地。


    那如海受了這一腳如斷線風箏般跌落水中,直沉湖底,湖水微波漸平,再不曾浮出來。


    少年武將臉上血淚橫流,眼前一片漆黑。雖然失明,仍然保持警覺,聽見水波不興。


    勉力站立起來,尾指銜口,一段銳耳刺音,引來漆黑俊馬。消失在這荒郊野林之中。


    雲川這一覺睡醒,頭疼的厲害,天旋地轉的。


    夢裏麵隻覺得自己一直飄在空中,卻又像陷在水中,怎麽掙脫都無濟於事。


    視線先是漸漸模糊又逐漸清晰,映入眼中的卻是一茅草屋頂,掙紮的坐了起來,尋不著自己的珠子。


    將那床鋪翻了一遍,不見掉落在哪,跑出這屋外。


    迎麵撞在一人身上,跌坐在地上。


    這老者迴身看他,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怒斥:“渾小子,哪裏學的走路,腿都給你打折了信不信。”


    雲川弄不見珠子,本就十分心急,聽聞此言,同樣頂嘴怒罵:“老東西,你是不是偷了我的珠子?”


    老者兩指夾著明珠訕笑著迴答:“老夫所要之物,明搶即可。少說偷不偷之類的話。再說這東西是你夢中送給我了。”


    雲川給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你這老頭,忒不識時務,偷了我的東西,反而咬定是我所贈,老不羞。”


    老頭聽卻聽著,卻不言語,任雲川如何辱罵也不還口。


    見老者不言語,雲川走近跳起,欲搶奪珠子,卻被老者一掌拍落在地,跌的屁股生疼,眼淚幾乎控製不住蹦了出來。


    那老頭油鹽不進,力氣又大的驚人,卻唯獨怕小兒啼哭。


    “此珠借我三十年,到時便還給你,如何?”老者彎腰扶起雲川。


    雲川不肯道:“最多一天,還得是今日。”


    老頭就又把雲川推落在地:“那就十年吧。”


    依舊是那熟悉的院落。


    一人閉目坐在門檻處,那絕色婦人雙手壓著琴弦,那蠶絲鉸錯織就的弦絲雖白,卻遠不如婦人玉指纖纖。


    忽然,那閉目之人腦海中滴落一水珠,泛起微微漣漪。卻是山間翠竹青葉的晨露,滴落在穀間小溪之上。


    小溪潺潺而去,自山間而下,或曲折委婉,或湍流急行,或水沫飛濺,或銀珠漫散注入青湖。


    澄清透亮的湖水如碧玉一片,亦或如天上瑤池,端的是五彩繽紛,日光掩映而來,說不出的奇光異彩。


    那人端坐在哪,以手覆麵,覺得自己好像那湖中魚兒一般,暢快的遊玩著,沒有一絲煩惱,也無一絲牽掛,就這樣快樂的遊著遊著。


    那湖水慢慢變少,原來是混入江河之中。江水不似小溪溫柔,將這魚兒也一並帶走,遇懸崖而下。


    這魚兒飛身起來,在這短暫的飛翔窒息之感,又重新墜入潭水,也不知是多少個懸崖峭壁,經曆了多少次飛翔。


    終於來到這寬闊水麵,平穩的江水讓魚兒得到喘息,它累了,想要永遠呆在這裏。


    可是江水無情,直入大海。魚兒已經精疲力竭,被這海水包裹著。衝入海底深淵,這魚兒再想提起力氣,卻擋不住洋流衝撞,簡直是不堪一擊。


    那海水灌入心扉,滲透到每個鱗片之中,將魚兒所有氣力盡皆帶走,永遠墜入這無休無止的苦海之中。


    琴身戛然而止,而那苦海依然吞沒著。


    以手覆麵之人被無盡琴音包裹,勢要將他粉碎。


    那人仰頭大喝:“破。”周身夾著護體內勁噴薄而出,將那紫冠震裂開,須發披散,無風自舞。


    院內的樹葉青草,連同牆上斑駁的石灰,屋上的瓦片吹散開來。


    頃刻,那人口吐鮮血,將他那青綠色的貴重絲綢染紅一片。


    原來,這世間從來隻有魚兒離不開水,愛慕著水的柔情,感受著水露滋潤,想要這水無時無刻都陪在自己身邊。


    魚以為自己追尋著,以為自己曾經得到,妄想自己永遠得到,最後就一定能得到一般。


    最後卻被這水流吞沒在無邊無際的苦海之中。那人抬起頭來,眼神似有殺意,瞬間瞳孔怒放,鷹眼睥睨。


    不過隻一瞬間,身形抽搐痛哭出來:“不。”這一次遠不是撕心裂肺的哭嚎,那人一拳錘砸在門扇之上,那扇門碎成數截,飛落院門外丈餘。


    婦人一手墊頭趴在琴上。


    琴身暗紅火紋更顯妖嬈,蒼白的蠶絲具已經染成鮮紅,那婦人用金簪尾部劃破左手青脈,將那桌上也是浸透成一片赤紅。


    血水滴落在地如紅燭新墜,片片嫣紅。


    婦人麵色失血盡顯蒼白,冷若冰霜的臉上更像似蒙上一層細紗,青絲如秋葉一般失去光澤,朱唇亦似附上一層冰霜。


    男子須發亂舞,早已看不起他的麵目,唯有那鷹似的血眼淚水雨下。


    一步一步走近,雙腿猶如千斤鉛鐵,每一次挪動都花光全身勁力。


    近若咫尺,抓住那婦人藕臂,橫抱起來,將那婦人絕色臉龐靠在自己心口,喃喃自語:“瑤兒,我們迴家吧。”


    眼中柔情似水,早已忘了片刻之前婦人如何用魔音侵擾自己功體,亂己心神,險些殺了自己。


    披發男子茫然信步走下台階。


    那黑馬勁甲少年跪在地上,靜候處置。


    男子鷹眼睥睨天下,隻淡淡的說了一句:“你走吧。”


    院外喜鵲卻不知道何時又已歸巢。


    樹林陰翳,群鳥歸巢。江邊的落日映照著緩緩江水,斜出一道暗紅的光紋。


    直視日光,哪怕是傍晚的霞光,亦是如此晃眼。


    這個人非但不懼怕霞光刺眼,反而看的更加入神。


    往日,那夢中之人就是披著這霞光,一舉一動都讓他魂牽夢縈。


    是的,就是這熟悉的落日,正如自己兩年多每日所見。今日,卻再也看不到那婦人。


    那人自院後樹林飛奔而下,見扇門一地,飛身入屋。


    赫然看見細膩暗紅,跪倒在地,雙臂撐地,左臂卻力竭不支,趴倒在地。


    單眼瞥見金簪紫冠,再也抑製不住傷痛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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