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陳明煜,李員外臉色迅速陰沉下來。


    長子李德寶湊過來,道:“爹,您也覺著這南方人不靠譜,對吧?”


    李員外收斂了神色,麵無表情地反問道:“怎麽個不靠譜法?”


    李德寶一聽親爹難得沒有一句話就封口,當即有些激動地道:


    “爹,這誰知他和那個李將軍是不是沆瀣一氣,蠱惑咱們出錢幫他們立功,完事兒他升官走了,咱找誰去?”


    長子說得不無道理,也是謹慎之言,李員外自己也擔心這個問題,但他看著一臉守財奴模樣的長子,心中愈發焦慮。他難得語重心長地道:


    “陳縣丞如何想,甚至李將軍如何想,都無甚緊要,至緊要的是陛下與明相如何想。”


    聽到親爹提點,李德寶卻哂然道:“爹,陛下如何想,相爺如何想,咱家哪能曉得?”


    安心等接班的,行事都會不可避免地趨向保守,寧可不做,也不做錯。這樣的人一旦掌了權,必定是蠅營狗苟的路數,放任隱憂一點點惡化,美其名曰:安享太平。


    李員外更加無奈地閉上眼睛,微抬右手,吩咐道:


    “去,把陳員外、王員外、黃員外、方員外、周員外,還有城外的藍員外、古員外都叫來赴宴,今晚就來,就說南邊來信了,必須早做決斷。”


    李德寶詫異道:“爹,咱不先和陳員外、王員外商議一下麽?況且這都晌午了,現在去送信,晚上就叫人來赴宴,不合禮數啊?”


    啪!


    李員外忽地怒拍桌案,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嗬斥道:“叫你去你就去,等我死了,才輪到你做主!”


    李德寶嚇了一跳,趕緊縮著脖子請罪,然後匆匆去請人。剛才還和顏悅色的,怎地忽然恁大脾氣?


    打發走了長子去請人,李員外又吩咐老仆喚來老六李德彰。


    “爹,您叫我?”


    老六李德彰大大咧咧進屋,隨便行個禮就自顧自找地方坐下。


    李員外沉著臉:“你都三十歲的人了,怎地還沒個正形?”


    李德彰渾不在意地自顧自倒茶喝水,卻並不頂撞。


    李員外無奈地道:“你先前不是在趙縣長手下幹過兩年主簿麽?反正縣裏缺人,你再去挑起來。”


    李德彰一臉嫌棄地道:“爹,我那主簿就是姓趙的糊弄咱給他幹活的,編製沒有,俸祿也發不齊,不伺候!”


    李員外耐心勸道:“姓趙的是庸官,不伺候也就罷了。新來的這個不一樣,那是明相重點栽培的,又不是個善茬,以後說不定能起得很快。你科舉也考不上,要想做官,隻有走明相的路子還有一線希望。”


    李德彰老臉一紅,一下子就迴想起今秋那場要人命的科舉,平日裏在縣裏自詡第一才子,但去洛都考了一場就灰溜溜迴來了。照著放榜的前十試卷估了一下,大概一百三十分,估計快一萬名了。


    “爹,您怎知那小縣丞是明相夾袋裏的人?我可是聽說明相對江東極不待見的。”


    李員外沉吟道:“縣令縣丞同時被調走,隻留他一個,這是一。二者,剛看了明相給他的批複,北伐總公司投了二百萬錢到縣裏,由陳縣丞代管;三者,明相在批複裏還專門提點他施政要點。”


    李德彰略一思索,覺得合情合理,便斷然點頭道:“行,明個我去看看。”


    李員外臉一板,吩咐道:“現在就去。”


    李德彰有些不滿地道:“他比我還小好幾歲呢,就叫我去獻媚,爹你也好意思?”


    李員外板著臉道:“人家江東大族實力絕非咱家可比,況且人家高中榜眼,你卻名落孫山,哪裏就委屈你了?”


    親爹哪壺不開提哪壺,李德彰臉登時黑了。


    這一場科舉,全國各地的才子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考試倉促,範圍極廣,考題坑人,許多平日裏自詡風流才子的士子都備受打擊。


    別怪時間倉促,大家都一樣;別怪考察範圍極廣,大家都一樣;別怪考題坑人,大家都一樣;第一名194分喲?


    自古文無第一,可是科舉有第一呀,不光有第一,還有一甲,第六百名都幹到一百五十多分了。


    所以,考不好,有沒有可能是你人不行?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李德彰壓下心中的悲憤,迅速完成心理建設,趕緊岔開話題道:“爹,你就這麽看好那小子?”


    李員外道:“明相專門栽培的人,怎麽可能差了?初來乍到時,還端著,愛裝。明相隻提點了一句,就踏實多了。這悟性,比你強多了。”


    又被親爹打擊,李德彰惱羞成怒地道:“爹,你就算看好他,也不用這樣糟踐我吧?”


    李員外歎道:“我也就是沒趕上好時候,不然說啥也能混個一官半職。你們兄弟幾個一個比一個不中用,矬子裏拔高個,也就你這灘爛泥還湊合能糊牆。”


    被親爹一頓損,李德彰也反唇相譏道:“爹,您能活這麽大歲數,真是不容易。”


    李員外臉一板,掄起大嘴巴子就朝著兒子臉上招唿。


    李德彰嚇得趕緊跳起身躲避,驚怒道:“爹,君子動口不動手!”


    李員外冷笑道:“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李德彰也反唇相譏道:“爹,您小時候沒少被阿祖揍吧?”


    李員外追殺過來,照著縮頭縮腦的兒子後背就是一巴掌唿下去,還順便踹了一腳,氣哼哼地道:


    “你不用操心爹年輕時候怎樣,你隻需要知道,爹現在想揍你就揍你。”


    “爹,我錯了,甘拜下風,五體投地!”


    打完兒子,李員外感覺心氣順遂了不少,坐迴椅子上喝茶,李德彰也坐迴來,問道:


    “爹,您這是下決心,咱家要動一動了?”


    聽兒子終於問到點子上,李員外放下茶碗,沒好氣地道:“囉嗦半天才問到點上,你以後便是能跟著雞犬升天,也做不到兩千石,運氣頂好才能到千石。”


    李德彰眼珠子差點掉出來:“爹,咱家連個郡望都不是,就敢想兩千石?”


    李員外不答反問道:“爹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都感受到了,你跑了一趟洛都,難道看不出來,時代要變了?


    按部就班不要說兩千石,連官都做不上。但大變局下一切皆有可能。當年誰能想到,武烈帝那等攔路劫掠的土匪能做皇帝?”


    李德彰嚇了一跳:“爹,非議先王可是死罪。”


    李員外卻老神在在地道:“咱這種鳥不拉屎地方的小門小戶,潛龍衛多瞧咱一眼都算吃飽了撐的。記住爹的話,要行非常之事,無非三種路徑。


    第一種當然是主動造勢,叫天下大勢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去,這等手段也隻有無邪公和明相那等絕世人物才做得吧,咱就不用想了。


    第二種是順勢而為,瞅準時局變化方向,借人家的勢成就自身。


    第三種是燒冷灶,待冷灶熱起來時,便能一本萬利。這天下最大的冷灶是十三殿下,但當初沒人看得到,現在也沒機會了,近在咫尺的,也就那陳縣丞勉強算個冷灶吧。”


    李德彰細細品味親爹的教誨,旋即問道:“爹,那位李將軍不算麽?”


    李員外嗤笑一聲:“人家已經是羽林中郎將了,上升空間有限。且那等混人眼高於頂,行事跋扈,根本不足與謀。”


    李德彰略一思量,又道:“那位無為子道長呢?”


    李員外搖頭道:“人家隻是手藝人,於你仕途無大用,結個善緣即可。行了,趕緊滾去縣衙,你之前程都在人家身上了,用心辦事。”


    親爹忽然翻臉,李德彰愕然不已,卻也隻能悻悻,換了身正式些的衣裳,去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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