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夫子,明相若要一意孤行,學生便是反對怕也是無用。諸位夫子若能說動明相,學生無不許的道理。”


    堂堂儲君,已經如此低聲下氣,幾位夫子麵上也是無光,搞不定薑雲逸,就跑來欺負儲君,實在是有失體麵。


    所以,儲君是個不頂事的。


    如今全天下頂事的,就兩個:一個在鎮北關和燕王小兒血戰,一個在洛都視察民生。


    一群體麵人不太體麵的逼宮,眼瞅著陷入了僵局,這場質詢會就要無疾而終。


    道家張夫子終於忍不住道:“都是那豎子故意搬弄是非,叫我等與朝廷互相為難!”


    公孫夫子立刻附和:“沒錯,那豎子才是罪魁禍首,若是朝廷不能嚴懲,必定要寒了天下讀書人心!”


    其餘幾位夫子也都附和了一下,矛頭都指向了始作俑者的薑雲逸。


    姬十三適時給出台階:“諸位夫子,此事的確是明相首倡,那便叫明相來說個清楚明白?”


    幾位夫子隻能點頭應下,卻也神色凝重。


    看起來乖巧的儲君已經極為難纏,那出了名會巧言令色的豎子就好惹了?


    不到一個時辰後,一個小黃門氣喘籲籲地趕迴來,匍匐在地:“殿下,明相說:


    今日深入朝陽坊,始知民生之艱難觸目驚心,而朝陽坊並非洛都最寒微之處,可想而知洛都該有多少民眾正處水深火熱之中。天下首善之地民生尚且如此艱難,旁處民生之艱恐超乎想象。


    縱使民生如此艱難,那些奸佞之徒眼中毫無天下之念,執意為一己之私不惜禍亂社稷,置萬千小民生死存亡於不顧,如此惡行,人人得而誅之!


    臣生而為人,絕不忍看朋輩慘淡而無動於衷;


    臣幸蒙陛下知遇,未及弱冠便位居相國高位,絕不能坐視民生維艱而無所作為;


    臣自幼博覽聖賢書,自知舉凡聖賢,必以天下為公、社稷為念、民生為本,臣雖不才,願效先賢諸聖人以民為本;


    是故請殿下恕臣無法棄命懸一線之小民於不顧而與諸君子做口舌之爭,若諸君子仍不依不饒,則臣一概認輸;若要定臣之罪,臣一概認罪。


    唯,但要治臣之罪,也請殿下務必待臣肅清奸佞、安頓洛都民生後再行處置!


    句句肺腑,伏請殿下明鑒!”


    小黃門轉述完薑雲逸的答複,禦書房中落針可聞。便是姬十三都有些尷尬,那家夥竟能把缺德的事幹得如此大義凜然、慷慨激昂?


    八位夫子皆是麵色陣紅陣白。


    尤其是顏夫子,一代文宗、當世第一君子、儒家領袖、史家楷模,竟然要被那豎子如此羞辱。


    “顏前輩!”


    管夫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暈倒的顏夫子,小黃門趕緊起身攙扶住顏夫子。


    姬十三也急切地道:“來人!宣太醫!多宣幾位來,給夫子們都把把脈,有病治病,無病防患!”


    幾位沒事的夫子都露出吃人的目光,這對未及弱冠的君相,都是隻說人話、不幹人事的畜生!


    枉眾人方才還覺得儲君有些可憐,這位姬十三分明就是舍不得自身的利益,是以百般配合薑氏豎子吞並諸子百家。


    ……


    日上四竿,顏行之被宮裏的馬車恭敬地禮送迴家。


    兒子顏真清急切地迎上來,看到父親愁眉不展的樣子,登時心涼了半截。


    “爹,那北蠻子竟也如此不好說話?”


    啪!


    顏行之直接一巴掌扇在次子臉頰上,扇出了鼻血。


    “那是陛下的皇子,大周的繼承人,再敢妄言,你便滾出這個家!”


    顏真清左手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迴過神來,自己情急之下說了錯話,但爹發這麽大脾氣還真是頭一次。


    作為幼子,雖然從小被管教得極嚴,但畢竟在家中最受寵,學問又治得不差,甚少被責罰,更沒有被如此羞辱式地責罰。


    正在裏屋給石炭爐換石炭球的顏如玉見到這驚人的一幕,也是呆了好半晌。


    目送父親黯然迴了後屋,眼中似有淚花。顏如玉顧不上震驚,趕緊上前攙扶住阿祖,柔聲道:


    “阿祖,莫要氣壞了身子。”


    顏行之在孫女攙扶下在炕上坐下,長長歎了口氣,道:“阿祖是氣自己無能啊,儒家道統便是不會斷絕在阿祖手中,也要大受限製了。”


    顏如玉也看過了今日的報紙,當即不忿地道:“阿祖,分明是他自己要禁錮天下思想,卻反誣旁人,如此行徑,我等讀書人便不能好好駁倒他麽?”


    顏行之緩緩搖頭道:“他那個大一統論無可指摘,由此延伸出來的大一統思想也很難被徹底駁倒。公孫已經試著去駁他了,隻是那小子蓄謀已久,一旦動手怕是便要雷霆萬鈞,根本不會給我等慢慢拉鋸的機會。況且,根本搞不清他那個意識形態體係到底是個什麽章程。”


    不問就可能掉坑裏,問就是主動咬鉤,反正裏外裏都可能是坑。


    向來養氣功夫極好的顏行之,也又是氣惱又是無奈地,那小子坑人的本事一套一套的,除非能提前察覺他的布局,一旦他發動了,幾乎沒有反抗餘地。


    見阿祖也愁眉不展,顏如玉懊惱地道:“他怎能將這等莫須有的罪名強加於我儒門頭上?”


    顏行之歎了口氣道:“他不是敵視儒學,而是敵視任何一家獨大的學問。如今儒家門徒獨占半壁江山,將來果真有門人將儒學主動向皇權靠攏,怕不是真要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了。”


    顏如玉本就冰雪聰明,瞬間將這幾日的事情串起來,忍不住追問道:“阿祖,他搞出這些事,是不是因為那個流言?咱們幫他駁迴去行不行?”


    顏行之苦笑道:“他那般精於算計之人,怎會做辟謠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這次坑了那般多糧食,肯定能把糧價打下來,再給貧寒之家送溫暖,民間口碑直接就立起來了,這就是他敢拿捏咱們的底氣。


    所以,這流言其實關鍵就在於讀書人如何看,果真被他拿捏住了讀書人的命門,什麽流言擺不平?”


    顏如玉為之氣結:“他一貫如此霸道,隻管自己稱心如意,從不在乎旁人感受!”


    顏行之無奈地道:“他應是早就存了此等心思,隻是眼下提前放出來罷了。因為時機未成熟,是以輔佐了些旁的手段。若是溫水煮蛙幾年,怕不是直接就叫他水到渠成了?”


    “阿祖,大事不好了,妹夫抹黑我輩讀書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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