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不過是管理者的頭銜,並非最強者。


    那名神官身後還有幾位劍修,幾人一同加入戰局。剩下的神官自行組列成兩道圈,開始結陣。


    殊玉看了看,也加入了結陣的隊伍,跟隨他一起的還有十幾名仙官。


    那名仙官愣愣地看著眾人,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修為,轉而從人群後麵往殿門口挪去,有十幾人跟著他離開。


    其他人還在原地猶豫,也沒有人逼迫他們一定要上。


    葉宣捂著傷口站了起來,喝道:“縛神!!”


    一道金色繩索捆上慕容欽的腳,使他身體微微一滯,麵前數柄靈劍刺來,慕容欽沒辦法再從容淡定。


    感受到腳上的縛神索,慕容欽眼神一凜,抬腳一踏,縛神索瞬間碎成數截,失去靈光。


    一道劍尖趁機刺向他心髒,慕容欽眸光陰沉,偏身躲過,劍尖改而刺進肩膀。


    這把劍來勢洶洶,慕容欽不敢戀戰,迅速後退抽離出去,怒道:“沈無際!”


    看著麵前目含殺意的人,以及遠處正結縛神陣法的眾神官。


    慕容欽突然笑了起來,隻是眼底泛著刺骨的冷意。


    他目光駭人,森然道:“自找死路。”


    話落,他身上猛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靈流,如同一陣狂風,席卷著周圍的一切,將半空中的人掀翻出去。


    眾神官無法抵擋,接二連三倒飛出去。


    就連那邊結陣的神官也紛紛吐出一口血來,慕容欽一揮手,神央殿的大門宛如幻象中當年千木峰主殿的門一樣,緩緩合上。


    沈無際恰巧滾落到了齊無晟旁邊,抬眼便是那具血肉模糊的無頭殘屍。


    “師……”


    沈無際剛一張口,便覺臉上兩道熱淚淌下,他聽見時子墨喚他“師尊!”


    被掀翻的神官掙紮著起身,卻發現體內靈力開始流失,甚至身體也沒有什麽力氣。


    “我、我的靈力?!”


    葉宣看著慕容欽,艱難道:“這究竟,是怎麽迴事……難道……”


    隻聽見慕容欽道:“沈無際,你認識這堆……?”


    他頓了會兒,似乎找不到詞來形容這堆被他隨意打爛的魔族屍體,隻記得這似乎還是個叛變的魔仙。


    慕容欽不再端著天帝的架子,他玩味一笑,語氣可惜:“你知道他方才多堅強嗎?被我打斷雙手雙腿還是沒死,直到我用他那把劍砍下他的頭,他才變成你現在看到的這樣。”


    萬年的偽裝終於徹底卸下。


    慕容欽掃視著眾仙神的臉,對著這些恐懼、怕死的眼神,慕容欽神色癲狂地大笑起來。


    誰能奈他如何?曆清苟且偷生萬年,如今不也依然拿他慕容欽沒辦法嗎?


    一雙有力的手將沈無際抱起,然後輕輕放在了一處比起其他地方還算幹淨的地上,讓他靠在懷裏。


    沈無際想說話,但張了張嘴,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他看到時子墨的表情由急切到害怕,甚至還有些自責。


    他想說:“我沒事。”


    開口卻有血湧出來,沈無際口鼻流血,鮮血很濕熱,有些刺目。他的臉上也有溫熱,身體有些沒力氣。


    可能是累了吧,濕熱流進了嘴裏,有些鹹苦。


    時子墨源源不斷地往他體內輸送靈力,等這股暖流經過全身,沈無際終於恢複了一絲清醒。


    慕容欽冷冷的聲音傳進眾人的耳朵,令人心底發顫:“別說太多話,也別動。你們的命,可是掌握在你們自己手裏。”


    慕容欽道:“不如你們猜猜,是什麽時候中了我的招?猜對了的話……”


    “什麽意思?!你、你給我們下毒了!??”


    “我現在可不喜歡下毒。”


    “那你……咳咳!!”


    那名神官忽然雙目圓睜,嗆出一大口血來,鼻尖也有熱血湧出。


    毒?!


    是慕容欽在千木峰大殿上給青荒派眾長老下過的那種毒。


    一瞬間,幻象中眾長老互相殘殺、慕容欽挖人真元的熟練動作、慕容欽附身葉宣被揭穿時發出的冷笑,這些畫麵在眾人腦海中閃過,所有人麵如白紙。


    有幾位仙神連忙運起靈力查探身體,卻紛紛嗆出一口血。


    慕容欽露出一抹充滿惡意的神色,道:“方才打了那麽久,讓我都忘了跟你們講,調動靈力更容易……”


    他沒有說完,但眾人已經明白,沈無際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沒有人還敢跟慕容欽對峙,甚至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慕容欽的靈蠱是混著靈力的,也就是說,隻要慕容欽動動手指,可以瞬間促進他們的毒發。


    他們是神,但也隻是修為高強的修士而已,仙神隻是一個境界,並非不死之身。


    這時,一直沒有聲音的曆清忽然道:“慕容欽。”


    他緩緩道:“你過來,師叔有句話想跟你說。”


    慕容欽語氣平板,壓迫的目光掃了過去,道:“什麽話,說吧。”


    他沒有動腳,風白與雲曉的屍體就躺在他的腳邊,與大殿內的殘屍斷臂相比還算得上完整。


    慕容欽站在滿地橫屍的中央,華服曳地,衣擺末端沾了些粘稠的血液,失去了往日的莊嚴,取而代之的是詭異的相斥感。


    大殿之上沒有人說話,所有仙神都麵色凝重地看著慕容欽。


    沈無際握住時子墨緊繃的小臂,安撫著眼神渙散的徒弟,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見慕容欽不動,曆清垂眸,似乎有深深情緒,再次開口道:“你師尊生前,早托付我給你帶了一句話,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機會說,如今你要不要聽?”


    聞言,慕容欽的眼神動了動,那雙寒潭般的眼睛裏湧出一絲柔水來。


    他不再執著,踩著一地的猩紅,緩緩走向了曆清。


    “好,你說。”


    曆清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慕容欽緩緩走到他近前去,微俯下身,等著曆清開口。


    電光火石間,曆清猛然出手探向慕容欽的胸口。


    慕容欽反應更快,在曆清的指尖觸到他衣襟時,他已經退開到曆清的攻擊範圍之外,重新站到了大殿中央。


    那隻手上混著濃濃的魔氣,一擊未能得手,便又垂了下去。


    “你真以為,我聽見關於師尊的事就會心緒大亂,對你放鬆防備嗎?”


    慕容欽神色流露出一絲不自知的癲狂,晦暗不明地看著曆清,道:“師叔,你太天真了。”


    “師叔,我叫你一聲師叔,是給你麵子。若不是你,我早就可以跟師尊在一起了,你才是最大的惡人你知道嗎?”


    “在青荒派時你就阻我,將我一個人扔出去曆練,不許我跟師尊接觸,飛升後更甚,日日守在師尊身邊。你苟且偷生了這麽久,還不是打不過我。”


    慕容欽道:“師叔,今日你自己送上門來,可不要怪師侄狠心。從今往後,你再沒有機會能夠幹涉我了。”


    再也沒有人能夠幹涉他和師尊的事。


    誰也不能!


    慕容欽抬起修長的手,掌中迸發出金色的靈光,準備徹底打斷曆清的手腳。


    他已經想好了,到時候將他這位陰魂不散的師叔砍斷手腳,做成人彘,吊在房梁上,讓他隨風飄蕩。


    這道勢力威猛的靈光正要向著曆清打過去,卻又忽然暗了下去。


    慕容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雙目不可置信地睜大,瞳孔驟縮。


    心髒被一隻手攥住,那隻手指節修長有力,帶著滔天的怒氣,似乎要將握在掌心裏的心髒生生捏碎。


    但這隻手的主人並沒有這樣做。


    慕容欽隻感覺體內靈力流散,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灌入他的心髒,將他的心髒裏的一樣東西慢慢拿了出來,要同他生生剝離、撕裂。


    他在心底大喊:“不要!!”


    但那雙手並沒有如他所願停下來。


    心髒裏的那顆晶石完全剝離身體時,慕容欽感覺到心髒處噬骨的疼痛,沿著血液流過全身的細小血脈,使得他整個人開始戰栗,顫抖。


    一切發生不過一瞬間,一道紫色的身影握著那顆僅雙指大小的血紅色晶石,冷冷看著轉過身來的慕容欽。


    慕容欽顫聲道:“給我——!”


    他朝著時子墨走,他想拿迴那顆血紅色的晶石,右腳剛踏出一步,膝蓋卻已經著地。


    他半跪在地上,跪在血裏,跪在時子墨腳下。


    他想站起來,從時子墨手上奪迴那顆重要的晶石,將它重新放在心髒裏繼續溫養。


    他的心髒沒有碎,還可以做晶石的容器,隻要重新放進來。


    但他站不起來。


    時子墨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一字一句道:“解、藥。”


    什麽解藥?


    哦,對了。


    還有一大群人中了他的靈蠱,正戰戰兢兢地縮在一邊不敢講話,也不敢動用靈力。


    慕容欽笑道:“沈無際中了我的靈蠱這麽久,鬼王大人才出手,也真是能忍,我都要懷疑你究竟是不是他那個狗腿子徒弟了。”


    慕容欽忽然覺得有些有趣,時子墨肯定是想直接殺了他,但是捏碎他心髒時卻突然發現了他心髒裏的東西,所以就準備威脅他,讓他拿出解藥。


    時子墨。鬼王。


    他居然沒有死!


    麵前的男人身姿挺拔,麵容俊美,膚白若雪,已然不是之前那副少年的容貌。


    時子墨眸光沉沉,殺意與怒意不由分說地朝慕容欽湧來。


    慕容欽篤定時子墨並不知道那顆紅色晶石是做何所用,隻要他能把晶石拿迴來,就不會傷到晶石裏的東西。


    “我告訴你,沒有解藥。”


    時子墨的目光隨著他的話陡然冷了下去,變成了刺骨的寒意。


    慕容欽道:“我從不煉製解藥。”


    看著時子墨的表情變化,慕容欽忽然覺得有些微微得意。


    他好像在這場戰役中稍微扳迴了一局。


    他想,憑什麽呀?


    憑什麽你可以和你師尊一直待在一起,憑什麽?


    憑什麽沈無際絲毫不顧自己的安危,卻執意擋在你身前?你們舉止如此親密,沈無際甚至還對外人說你們是那種關係!?


    憑什麽你有機會跟自己的師尊並肩而戰?!


    憑什麽呀……


    憑什麽我沒有!!


    憑什麽我沒有……


    慕容欽自言自語:“這靈蠱根本就沒有任何解藥,你們無論如何都得死。”


    說完他笑了起來,跪在冰涼粘稠的地上,笑得前仰後合,撕下他這上萬年的假麵,放肆大笑。


    忽然,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顫抖,無盡的顫抖與恐懼將他吞噬。


    他看見時子墨以靈力將那顆晶石浮於空中,血紅色的晶石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靈光。


    而後與晶石一同浮於半空的,是一具白色的屍體。


    沒有心跳,沒有唿吸。


    一具膚色雪白、神色溫和安詳,身著白衣的男屍。


    晶石浮在屍體的正下方,有淡淡的靈流自晶石上散出,給屍體周身都籠罩了一層淺淺的紅色靈光。


    這是一層晶石自然生出的結界,以靈流溫養著其中的屍體,能保屍身萬年不腐,靈脈尚存。


    眾仙神中有人不顧身上的毒,大為震驚:“慕清!!??”


    這一聲驚唿使得慕容欽猛然驚醒,他腦中一片嗡嗡聲,仿佛有一麵銅鑼在他耳邊敲響,震得他什麽也聽不見了。


    他雙膝跪著往前行了兩步,目眥欲裂:“時子墨!!!!”


    他惡狠狠地道:“你敢——!!”


    時子墨拔劍出鞘,劍尖緩緩指向那具慕容欽潛藏多年的屍體。


    “你把他放迴去……你把他收迴去!不要讓他……不!住手!!”


    他錯了。


    時子墨知道,時子墨他與曆清狼狽為奸,甚至不惜暴露身份,勾結魔族調虎離山攻打上神域,也是他們一手策劃的。


    他什麽都知道!


    百冥的劍尖已經觸及到了那層淺薄的結界。


    隻要時子墨注入一絲靈力,或者再往前一步,又或者時子墨的手稍微顫抖一下,就足以劃破那層虛弱的結界。


    結界之中的人雙目緊閉,露在外麵的臉、脖頸、手腳都是白色的,蒼白的、雪白的。


    這雪白之中除了那張絕色的臉以外,皆布滿了青青紫紫的痕跡。


    高領的衣物並不足以遮住那些動人心魄的痕跡,慕容欽看得心中一滯。


    “我真的……真的沒有解藥,我真的沒有辦法解開你師尊身上的靈蠱……”


    一夕之間身份轉變,慕容欽再也笑不出來。


    慕容欽跪在那具雪白的屍體前,在時子墨麵前崩潰後悔,不住地求著:“你不要!你不要動!求求你……不要動他……”


    明明已經說好不會再哭了,為什麽現在還要這麽屈辱地落淚?


    他明明已經成為天帝,成為了千千萬萬人景仰卻遙不可及的存在。


    可是他害怕啊,他害怕極了。


    害怕時子墨手中的長劍抖動分毫,將他萬年來的所有心血付之一炬。


    在這個距離,他可以從這裏伸出手,掐住時子墨的脖子,讓他滾得遠遠的,離他師尊遠一點。


    可是他不能,他害怕惹怒了時子墨,害怕晶石所化的結界被破壞。


    他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他害怕得顫抖,他看不見眾仙神不解、鄙夷、嫌惡、訝然、還有恐懼的神情。


    慕容欽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團白色的東西,他用手推開麵前一具殘屍,俯下身,用寬大潔白的袖子擦著染血的地麵。


    擦不幹淨了,血液已經幹涸了大半。


    髒得擦不幹淨了。


    就如同屍體上的那些恥辱的痕跡,萬年來都存在。


    時子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隻默默地看著慕容欽,仿佛在看一隻可憐的螻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師尊難為,我隻想鹹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到底是誰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到底是誰啊並收藏師尊難為,我隻想鹹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