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走到林傑身旁,囑咐道:“林師弟,我剛才跟你說的,你記住了嗎?”


    得到確認之後,沈墨嚴肅道:“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進來,知道嗎?”


    “那……蘇師兄他們呢?”


    “他們可以,你不行。”


    原來是因為他修為太低了,怕他添亂,林傑這樣想著。隨即接過著家仆遞給他的一大堆符紙,點了點頭,跟著家仆往門口去了。


    郭且拱手道:“勞煩二位尊者,那我夫人……”


    沈墨道:“不必擔心,郭夫人不會有事,那厲鬼不會傷她。”


    郭且有些驚訝:“不會傷她嗎??”


    “是啊。”


    沈墨道:“郭夫人是它的親生母親,它自是不會傷她,莫非其中還有什麽隱情嗎?”


    郭且立刻搖頭否認:“沒有沒有。”


    “沒有就好,對了,可能要借祠堂一用,還需要您與郭老夫人的一滴血。”


    陸延不解道:“借祠堂何用?”


    沈墨道:“做個法陣,引厲鬼過去。”


    郭且倒是沒什麽問題,祠堂同臥房離得遠,他巴不得能夠離遠些,應了一聲便去準備東西了。


    沈墨在原地等了一小會兒,郭且便端著兩個小碗迴來了,那兩個碗裏各裝著幾滴血。


    沈墨接過來,道:“多謝。”


    陸延雖有些疑慮,卻還是什麽也沒說,跟著沈墨走進了郭家的祠堂。


    祠堂內,兩個蒲團放在郭家列祖列宗的靈牌前,兩側點了燭火,映得屋裏掛著的紅幔顏色有些詭譎,莫名有一種森然之意。


    沈墨將兩隻碗放在地上,默念了一句,隨後站起來,道:“陸師弟,到你了。”


    見到這裏,陸延多少也明白了沈墨的意思,他點點頭,道:“掩形術?”


    “沒錯。”沈墨給陸延讓了個位置。


    郭且那邊已經囑咐過了要掩蓋氣息,隻要用郭且和郭老夫人的血化形為人,便能靠著血脈之間的聯係暫時騙過那隻厲鬼,將它引過來。


    陸延結好法訣,手指往兩隻碗上一指,藍色的靈光分為兩道,各自流向兩個碗內。


    碗裏一陣靈光湧起,迅速化成了郭且和郭老夫人的模樣,兩人正笑意盈盈地講話。


    攻擊法陣布好之後,陸延才收起靈力,走到沈墨身邊,道:“掩形術隻能維持三個半時辰,不知道夠不夠。”


    “夠了。”沈墨點點頭,三個時辰足夠了。


    這掩形術是青荒派一任飛神的峰主自創的,目的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能派上用場,血液化形化出來的是虛形,用來迷惑、引誘厲鬼,再好不過。


    但每個人施展出來的效果是不一樣的,掩形術施展出來的效果強弱看的不是靈力的多少,而是靈力的強弱。


    ——如果換做沈墨來施展,或許連半個時辰都支撐不了。


    想不到陸延的靈力居然能讓掩形術維持足足三個時辰,實在是出乎沈墨的意料。


    二人又在四周布下兩三個劍陣,一切布置好後便待在祠堂裏,守著郭且母子二人的虛像,一直到了子時。


    子夜時分正是陰氣最盛的時候,郭家的防禦法陣此時已經全部撤下,按照沈墨的估計時辰應該差不多,那厲鬼也是時候該到了。


    事先已經囑咐好郭且隱藏氣息,所以厲鬼進了宅子後一定會被祠堂裏的掩形術吸引過來,他們隻需守在這裏等著便好。


    半個時辰過去了,卻遲遲不見任何陰風,離掩形術消失的時間隻剩下最後半個時辰了。


    怎麽還沒來?


    兩人同時想著,都有些按耐不住。


    正在此時,一陣不知何處而起的陰風吹過,沈墨迅速屏住唿吸,同陸延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齊齊握住了手中的劍柄。


    祠堂內亮起的紅燭被風吹得歪歪斜斜,變成了豆大一點,風吹過之後又再次躥高,祠堂內的沈墨和陸延默默等待著前來的東西。


    寂靜片刻,沒有動靜。


    遠處卻忽然傳來一聲不小的尖叫聲,這一聲驚的二人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斷開來,沈墨還未判斷出尖叫聲來自哪裏,緊接著又是一聲驚叫。


    陸延道:“不好,是郭夫人!”


    祠堂離郭夫人的居處隔了一個大院子,二人急忙按記憶裏的路找到了早上白衣女人被拖進去的院子。


    陸延拉了拉門栓,發現門被人從裏麵緊緊反鎖了,他衝沈墨搖了搖頭。


    沈墨當機立斷:“翻牆進去!”


    二人身手不差,很快便翻上了丈高的圍牆,眼前忽地明亮起來,定睛一看,整個院子裏一片火光通明,這是郭且叫人給安平點上的燈。


    一盞盞原本是好好立在院裏的燈,此刻卻淩亂不堪,傾倒在地。


    院子裏有很多花圃,格局很好,但由於花圃長期無人打理,慢慢的變生出了雜草,直至幹枯,連著那一株生在雜草叢中的海棠也不能幸免於難。


    火舌舔舐著地麵的燈油,混著幹燥的雜草瞬間騰起升高,院子裏霎時間被一片火海覆蓋著。


    但由於夜晚濕潤,這火海頃刻間又滅了大半,剩下幾許未倒的燈盞繼續艱難地照亮著院內。


    一個蓬頭散發的女人正在院子裏瘋狂的尖叫,她光腳踩著石子路跑過來,竟直接衝進燃著火光的雜草叢裏,跪伏在那棵手臂粗細,被燒得焦黑的海棠樹下。


    她身體不停的顫抖,甚至於微微抽泣。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低聲說著什麽,二人聽不清楚,於是雙雙跳下圍牆。


    “啊——!!!”


    沈墨感覺腳下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那東西吃痛,從沈墨腳底下縮了迴去。沈墨迴頭一看,見牆邊居然還蜷縮著一個人,他懷裏還緊緊摟著一人。


    這邊沒有燈盞,有些昏暗,陸延捏訣托起了一道掌心焰,火光一下子亮了起來,也照亮了牆邊人的眉眼。


    一張驚恐害怕的臉,正流著淚,豐滿的身子緊緊摟著懷裏的人,瑟縮著往後靠,直到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再無退路。


    正是郭且。


    他懷裏摟著的人,不正是郭老夫人嗎?


    他怎麽會在郭夫人的院子裏?他不是應該……


    沈墨突然想明白了。


    郭且一定是害怕自己修為不高,被厲鬼發現,他從沈墨口中得知了厲鬼絕不會傷害安萍,便背著沈墨二人偷偷藏在了院子裏。


    “救命!!救命——”


    郭且忽然驚叫,整個人害怕得顫抖起來,正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小團。


    隻要躲起來……隻要躲起來,那個東西就發現不了他。


    他鬆開了手裏摟著的人,正是郭老夫人,不過她已經死了。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血腥味,郭老夫人雙眼暴突、麵容扭曲,像是死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沈墨往前走了一步,放緩了語氣,安撫道:“郭家主,你沒事吧?”


    “啊啊啊啊——”郭且聽見他的聲音,尖叫了一聲,驀地將懷中的郭母向沈墨拋了過來。沈墨往後一躲,屍體正好落在他腳前。


    郭且麵目猙獰,萬分恐懼,不停道:“他來了……他來了!他來找我報仇了……不是我……我逼不得已,他就在這裏!!就在這裏……”


    他在說什麽?


    陸延低頭一看,發現郭老夫人胸前被掏了一個大洞,足有半個人頭那麽大,而她的心髒則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空洞。


    他拍了拍沈墨的肩膀,示意他低頭看,沈墨看過去,也看到了郭老夫人心髒處的空洞。


    她的心髒呢?莫不是被那厲鬼吃了?


    為什麽厲鬼會挖了郭老夫人的心髒?


    為什麽郭夫人會因承受不住孩子被送人後夭折,而致瘋癲?


    為什麽郭且一個至少金丹修為的人,會被嚇成這樣?


    這件埋兒奉母的大孝之事中,是否還有其他的隱情?


    怔然間,沈墨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陸延道:“我們來時厲鬼就不見了,現在怎麽辦?”


    沈墨搖了搖頭,眼角突然瞥見了一旁跪在草灰裏的郭夫人。


    她的瘋癲決不可能是神經脆弱,受不了孩子離開的打擊那麽簡單。


    沈墨抬腳朝郭夫人走了過去。


    那身白衣很刺眼,尤其是在夜裏,因為郭夫人身上透出的那股悲傷與沉悶之氣,極像是在為人守喪。


    沈墨轉到郭夫人身前,她正在用手指摳挖著地麵,此時已經挖出了一個淺淺的坑,一些白色的碎片隨意地散落在坑內,莫名與郭夫人身上的白衣相應。


    她口中低低念著什麽,眸子緊盯著眼前的白色碎片,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沈墨微俯下身,終於聽清了她在念什麽。


    像是驚訝,又像是恐懼、害怕,她顫抖著聲音低語:“孩子……吃……孩子……剩……骨頭……隻剩……吃……孩子……骨頭………”


    沈墨細細聽了一會兒,發現她一直重複著這些字詞,沈墨低頭看了看坑裏的白色碎片,總覺得有什麽地方被他忽略了。


    見郭且已經神誌不清,問話隻答“他來了”“報仇”“要吃我”之類的胡話。


    陸延也走了過來,問道:“沈師兄,郭夫人說的什麽?”


    沈墨直起身,皺眉道:“她說‘孩子’‘吃’‘骨頭’‘隻剩’就這幾個詞,一直重複著說。”


    陸延看了一眼地上的郭夫人,似乎聯想到了什麽,眼神裏含了一絲憐憫,歎了口氣:“郭夫人身為母親,自己的孩子被偷偷送人,想必一定很難過。後來又得知孩子夭折在了別人家,這……確實很難接受,但……”


    沈墨也看了看地上依然瘋狂挖著坑的郭夫人,厲鬼不舍得傷她,是因為還存在著對母親的留戀,它渴望迴到母親身邊。


    同時它也想要找仇人報仇,在它眼裏,郭且就是他最大的仇人。


    沈墨的目光閃了閃。


    但為什麽郭老夫人會被挖去心髒?


    它和自己的奶奶有什麽過節,竟讓他恨到生生嚇死郭老夫人,再挖去她的心髒?


    厲鬼能化形不錯,但能隨意化成上古兇獸的樣子,確實有些不大可能。


    按照郭且所說的時間推算一下,孩子死時大概是在十年之前,十年時間就修煉成這麽強大的厲鬼,簡直匪夷所思。


    “燭陰……燭陰……”


    沈墨不禁喃喃念出這兩個字。


    陸延有些擔心地看著出神的沈墨,道:“沈師兄?”


    驀地,沈墨突然想起前世曆練時,偶然得知的一件鮮為人知的修真界辛秘。


    那時他隨青荒派弟子做任務時,機緣巧合之下撞見了一個以人血之軀修煉密藥的邪醫。


    那邪醫用活人煉藥,雖然數量不多,但據說用來煉藥的全部都是身負特殊血脈之人,更是以年幼者煉出的效果為佳。


    那是一件足以令所有尚有良知的人發指的事情,沈墨現在迴想起來都不由得心底生寒。


    沈墨忽然道:“陸師弟可知,天地自混沌一開,三千界最先出現的是什麽?”


    陸延不明所以,但依舊答:“先有山川河流,花鳥走獸。”


    “不錯。”沈墨轉過身來,道:“上古時期先有花鳥走獸,然後才是人,人是由獸類進化而來的,其中不乏有兇獸慈獸,所以我們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祖先的血脈。這種血脈經過了幾千萬年,與其他血脈融合,漸漸地稀釋了。”


    陸延有些似懂非懂:“然後呢?”


    然後?


    沈墨來迴踱步,蹙眉思索,忽的眼神一亮,肯定道:“然後肯定會有人血脈相承,純淨霸道。然後覺醒……覺醒先祖血脈!”


    被那邪醫用來煉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覺醒了先祖血脈的人。他用這些人來煉藥,然後提升自己的修為,甚至還將這些藥打包賣了出去。


    那藥作用極為恐怖,可提純靈根。即便是最廢的五靈根,至少也能提純到雙靈根。本來修為不高的人,便能直升至少五階。


    因為覺醒了先祖血脈的人太少,當時那邪醫所煉之藥並不多,但還是引得修真界各派花重金秘密交易。


    先祖血脈……燭陰……


    郭且的孩子,就是一個覺醒的先祖血脈的人!


    所以他才能在死後十年之內修為厲鬼,化出燭陰之相,靠的就是這種血脈,即使是死去之後也存在的先祖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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