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聲聲雷鳴電閃中,沈墨忽的想起,自己當初,修為也是到了入神境界的,早就過了這三七二十一道金丹雷劫。


    本來再有一百年,他就能飛升成仙的。


    可惜,他死了。


    蘇一陽此時由金丹向元嬰渡劫,三七二十一道雷劫,這才第一道。


    半個時辰後,才會降下第二道雷劫。


    雷劫的動靜太大,荒青峰的弟子被這動靜吸引到練武場來。


    見人越來越多,沈墨喊道:“一陽,換個地方,去幻劍峰!”


    蘇一陽不做停留,立即起身,禦著劍就往幻劍峰飛去,那雷雲也緊緊跟著他移動。


    “轟隆隆……”


    沈墨跟著狂奔向幻劍峰,以最快的速度衝過索道,聚起內力朝蘇一陽喊道:“後山!去後山!”


    蘇一陽神色專注,以極快的速度飛往幻劍峰後山。


    時間不多了,蘇一陽粗略尋了一個地方,盤腿坐下,雙手結好防護陣,準備抵擋下一道雷劫。


    沈墨守在蘇一陽身邊,第二道雷劫比第一道更狠,要更加小心才是。


    蘇一陽第一次對付滾滾天雷,現下又無人可以幫他,一切隻能靠他自己,沈墨最多隻能在他周圍守著他不受其他幹擾。


    不過片刻時間,第二道天雷也劈了下來,蘇一陽雖然經驗不足,但是有修為頂著,大抵也能從容不迫地應對著。


    莫峻收到沈墨傳去的消息,從千木峰匆匆趕過來。


    見蘇一陽正在渡雷劫,莫峻飛身上前,雙手飛快翻轉結印,在蘇一陽周圍布下第二個防護陣,避過一道半空中分岔出來劈向他的天雷,莫峻身形一閃,站在蘇一陽不遠處。


    蘇一陽感應到靈力波動 抬頭見來人是莫峻,欣喜地就想朝莫峻走過去,剛站起來,又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渡雷劫,忙又規規矩矩坐好。


    “莫兄!”


    莫峻點頭道:“專心聚靈淬體,我會在一旁守著你的。”


    蘇一陽定下心來,熟練地引著四周的靈氣往丹田而去,再壓縮成很小的一團,然後再引,再壓縮,以此類推,將附近的靈力不斷吸收進自己的體內,身體裏的金丹被純淨的靈力籠罩,漸漸匯聚成元嬰虛像。


    劈完一道,閃電縮迴雲層中慢慢醞釀著。


    幻劍峰弟子也此刻也被吸引了過來,特別是一些修為卡在金丹巔峰的弟子,都想從雷劫中獲得一絲頓悟。


    時昀也注意到了後山的狀況,他早就知道蘇一陽渡劫就在這一兩日,見後山雷鳴交加,猜測沈墨也肯定在這裏。


    風聲唿嘯,伴隨著天雷滾滾,時昀提著一盞紙糊的燈籠,在灰暗的傍晚裏跌跌撞撞,往雷聲最密集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師父一定在這裏。


    冷風吹得他衣襟獵獵作響,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孤苦伶仃的日子。


    沈墨若有所感地迴頭,隻看見極小一點溫黃的光由遠及近。


    借著雷電閃過的光芒,他看見一盞在風中不停搖晃,好像下一刻就要被風吹熄的燈籠。


    以及,麵無表情的時昀。


    時昀聲音沙啞而又低沉,說出的話頃刻間淹沒在風中。


    他道:“師尊。”


    “你說什麽——?”


    沈墨有些聽不清,當看見時昀的那一刻,這才想起時昀還有要事要與他商量,蘇一陽的雷劫來勢洶洶,沈墨一時竟忘了時昀還在等著自己。


    當下便有些愧疚,在沈墨眼裏,時昀再怎麽樣也還是個孩子,應該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所以沈墨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他卻是時昀唯一尊敬敬重的長輩,時昀見他這麽久都沒迴去,一定會出來找他的。


    沈墨溫聲道:“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好好待著等我嗎?”


    時昀不答,又道了一聲:“師父。”


    不知怎的,沈墨竟然從他這聲“師父”中,聽出了一絲深藏著微微顫抖的恐懼。


    摸了摸時昀的頭以示安慰,沈墨道:“乖徒兒,你先迴去休息吧,這麽多天你肯定也累了,你蘇師叔渡劫呢,我再等一會兒,很快的。”


    時昀卻執拗地搖搖頭,堅持道:“一起迴去。”


    莫峻的聲音自另一邊傳來,不失禮儀,卻不容置喙地道:“沈師兄先迴去吧,一陽這裏我一人守著足已,明日啟程去秘境,也不必等我。”


    沈墨聽他這樣說,也放下心來,心知自己幫不上什麽忙。


    莫峻已經步入元嬰中期,有他守著蘇一陽,沈墨也能放心。


    他應了一聲,道:“走吧。”


    是以,莫峻一人守著正處在渡劫中的蘇一陽,周圍圍著一些蹭經驗、看熱鬧的幻劍峰弟子,沈墨跟著時昀往竹舍走去。


    兩人沿著小路並肩走著,一路的沉默,隻有風吹動衣角和燈籠的聲音。


    寂靜,冷冽。


    沈墨決心打破這份寂靜,他道:“小時昀,明天跟為師一起去秘境吧。”


    時昀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沈墨心道:真是怪了,這小子今日怎麽有點奇怪,難道是又生我的氣了?


    時昀提著的燈籠本來就不算亮,之所以不熄滅,是因為他一直用術法維係著。


    那燈籠此刻搖搖晃晃地,照得身前的路時明時暗。


    沈墨腳下微微一個踉蹌,腳下一滑,不受控製地往前一撲,手不經意間撞上時昀提著燈籠的手背。


    他打了個寒噤,旋即快速又準確地握住時昀冰涼得不像話的手。


    時昀一愣,停下步伐,偏頭看他。想把手抽迴來,卻被沈墨抓得更緊。


    沈墨抓住他微微發顫的手,肯定地道:“你怕打雷?”


    順著手看去,沈墨這才發現時昀此刻整個人都在發顫。


    時昀沒有力氣否認。


    沈墨微微一歎氣,他對這孩子的關注是不是太少了,這麽久竟然連他害怕打雷都不知道。


    這麽多年來的雨雷聲,時昀是怎麽過來的?


    一個人躲在被窩裏,把整個人都蜷成一團,瑟瑟發抖嗎?


    想到那副可憐巴巴的畫麵,沈墨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這個師父真是當得不稱職,還好意思一直享受時昀的悉心照顧。


    想到這裏,沈墨又有些自責和心疼,當下便拉著時昀快步走迴了竹舍。


    推門而入,沈墨單手捏了一個火訣丟進一旁立著的燈籠裏,屋內瞬間燈火通明。


    桌子上還有擺好的飯菜,因為太久沒有等到人來,此刻已經涼透了。


    竹舍離後山不遠,屋外的雷聲還在繼續,一聲接著一聲,比時昀自己的心跳都還要響。


    電雷交替中,他仿佛又迴到了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耳畔又響起了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漫天大雨都澆不滅的火發出的劈啪聲。


    他絕望,恐懼,害怕,無助,孤獨。拚了命地一直往前跑著,連迴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一路陪伴他的,隻有一聲接一聲,時刻提醒著他家破人亡悲劇的雷聲,那個黑暗恐懼的場景,一直伴他到如今。


    可是,有一個人伸手,拉住了他。


    就像現在一樣。


    師尊。


    沈墨把他拖進內室,放到床上,給他脫了鞋,又拉過被子蓋在他身上。


    眼看著沈墨轉身要離開,時昀不假思索,伸出手拉住沈墨的衣角。


    沈墨迴頭,見時昀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他抬手試著扯迴被時昀緊緊攥住的衣角,使了十二分的氣力也沒扯動一分。


    努力了半天,那衣角依舊在時昀手裏攥得好好的。


    這小子,力氣怎麽這麽大?


    這麽厲害,我以後要是惹了他,怎麽還打得過?


    時昀的狀態有些不對勁,沈墨掙脫不得,隻得妥協。


    沈墨服軟道:“好好好,我哪兒也不去,我就留在這兒陪你,行嗎?”


    時昀不答,隻是睜著濕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沈墨扶額,一個雷聲就把孩子嚇成這樣,總歸造孽啊。他輕聲道:“你先放開我,總得找個凳子坐下來吧?”


    時昀依舊一言不發,卻依言放開了他的衣角,改而去拉他的手。


    他這一下力氣極大,沈墨一時沒有防備,被他一拉,整個人撲倒在床上,沈墨抬眼,好巧不巧正好與時昀一雙眼睛相對上。


    時昀的臉近在咫尺,深色的眸子攝人心魄,直擊要害,沈墨莫名感到一絲慌亂,正想起身,卻聽見時昀緩緩開口:“師父。”


    沈墨:“嗯?”


    時昀聲如蚊蠅,悶悶地道:“我害怕。”


    沈墨換了個姿勢,整個人趴在床上,伸手拍拍時昀的背。柔聲細語地安慰道:“別怕,師父在這裏,師父會保護你的。”


    別怕,師父會保護你的。


    這話聽著甚是耳熟。


    時昀眼神沉了沉,身體往被子裏縮了縮,直到把自己縮成一團,整個蜷在床裏邊,隻留一隻手在外麵,拉住沈墨的手,死也不願意放開。


    沈墨這下是直接躺倒在床上,時昀這張床本就不算大,沈墨上半身躺在床邊,腳踩在地上。


    沈墨沒由來地覺得好笑,道:“你這是作甚?好徒兒,你怎麽像個小姑娘似的?”


    時昀此刻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小鹿,瑟瑟發抖,一心隻想找個人依靠著。偏生又力氣極大,沈墨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


    照這樣看,現在還隻得依著他來了?免得待會不如意還要跟沈墨打上一場就遭了。


    罷了罷了,就依著他吧。


    反正蘇一陽的雷劫一時半會兒也劈不完。


    沉默片刻,沈墨翻身上床,平躺在時昀身側,拉過被子蓋在身上,同時順手幫縮成一團的時昀理了理他身後的被子。


    沈墨柔聲道:“一起睡吧,這樣就不害怕了吧?”


    時昀點點頭,沉悶地應了一聲。


    有生之年竟然得幸能看見時昀這副樣子,要是講出去,誰信他一個十九歲大的翩翩少年郎會害怕打雷這種事情,這麽高大一個人,跟個小貓一樣把自己縮起來,還必須要人陪著。


    好不容易忍住笑,沈墨一偏頭,就見時昀正睜大眼睛望著自己,那雙平日裏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時毫無生氣。


    沈墨冷不丁被時昀嚇了一跳,時昀這副陰惻惻的樣子,活像一隻厲鬼正盯著自己的獵物,著實是嚇到他了。


    眨了眨眼,沈墨再一看,時昀已經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眼中的神采,時昀盯著被子一動不動。


    沈墨強裝鎮定,安慰道:“快些睡吧,好好睡一覺,睡醒自然就好了。”


    時昀這次倒是沒有再堅持,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沈墨本來打算等時昀睡著之後再偷偷起來的,誰知他一沾床,閉眼就睡著了。


    同時,時昀緩緩張開了眼睛,沈墨對此毫無察覺。


    直至次日午時,沈墨才醒過來。


    雷劫還在繼續,沈墨睜眼,發現自己被緊緊抱住,時昀雙眼緊閉,還未醒來,雙手倒是十分自然地環著他,一隻手擱在沈墨的腰上。


    第一次跟時昀睡在一張床上,沈墨下意識的一晚沒動,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此刻隻覺腰酸背痛,腦袋下還枕著時昀的一隻手臂。


    等等,這姿勢——


    沈墨小心翼翼的拿開時昀搭在身上的手臂,輕聲下床,迴頭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少年。


    沈墨心道:還好還好,沒吵醒他。


    躡手躡腳地出了內室,快速的把桌子上的涼了一晚上的飯菜收拾了。


    細細想想,從昨天到現在,他隻吃了一頓飯,一股深深的饑餓感自胃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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