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之外是一片繁華城鎮,平日裏人聲鼎沸熱鬧至極,今日卻鴉雀無聲。


    無數寒光閃爍的鐵槍直衝天際,遠處看仿佛一片鋼鐵森林,透著極森嚴肅殺的意味,就連道旁的花樹都不再落花,無形冰冷的殺機鎖定了這片區域。


    那是護送陳半鯉三人前來的車隊,此時他們已經在城鎮大門外列陣,陣型嚴整,嚴陣以待。


    他們的對麵是三個人。


    一個年輕人,一個老人,一個少女。


    這支軍隊的主將麵無表情地站在隊伍最前方,手持一柄鐵槍,沉默不語,卻自有一股不動如山氣勢。


    單看外表便知此人境界戰力必然可怕,便是軍中都沒有幾個這般人物,但對麵的三人並不害怕,因為無論是他們的背景還是自身實力,都不足以被那位將軍震懾住。


    那位將軍也清楚這一點,鐵盔下寒冷目光落在那名年輕人身上,沉默片刻後說道:“林家也要來淌這趟渾水嗎?”


    林餘墨輕笑著搖頭道:“秦將軍,不是林家要淌這趟渾水,而是你們不該插手這件事。七大家是七大家,內部矛盾再大也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得到皇室插手了?”


    秦荼沉默,明白林餘墨說的是事實。事實上他自己也不讚同陛下的決議,但身為軍人令行禁止,所以身為軍方中生代柱石的他才會出現在這裏,與這三個他根本不想麵對的人對峙。


    但軍人的身份讓他不得不繼續下去。於是他終結了類似試探的對話,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們明白我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無論如何,今天這裏是不可能讓你們過去的。”


    隨著聲音落下,他背後的軍隊整齊劃一地將手中鐵槍一頓,一聲沉悶的轟鳴帶起無數煙塵,隨之而起的還有來自於無數戰爭中的森嚴殺意,軍隊與三人之間的地麵上突然一空,灰塵被一掃而去,仿佛實質的陣勢橫亙於城鎮之前!


    林餘墨挑了挑眉,感覺有些麻煩。秦荼所率這一支軍隊是大楚最強大的軍隊之一,來自鎮南關,每一名士兵都來自於對抗魔族的第一線,無論戰力心誌還是配合都極為可怕,況且按照林老太爺的意思,這些士兵都是國之重器,最好不要有損傷。


    手輕輕摩挲著腰畔的劍柄,他突然想起當年麵對白數的那個夜晚。彼時神仙般的白袍青年眉眼一動便有風雷跟隨,他的那柄名為千軍的百器榜中劍便在那一天破碎,現在他佩戴的不過是京都一家名不見經傳的鐵匠鋪所鑄的再普通不過的一把青鋼劍。


    而今天,他來這裏又是為了那個晚上白數背上那個嬰兒。思及此,他不由得一陣感慨。


    事實上,他現在站在這裏,還有心思遐想,便已經說明了許多事情,比如憑他們三人便能掌控此間局勢的自信!


    那個打扮有些南疆風格的少女在此時似乎不屑地輕笑一聲,抬手捂嘴打了一個哈欠。隨著少女的動作,一股異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仿佛梔子花盛開的清香,秦荼卻神色大變!


    他厲聲喝道:“有毒!”


    但背後那些士兵境界不夠,感知能力有限,哪裏明白他的意思。隻是幾個唿吸後,他們便開始唿吸困難,雙腿發軟,原本嚴明的陣型轉瞬間四分五裂,那股實質般的軍勢蕩然無存!


    秦荼看著這一幕眉毛抽動,他沒想到七大家竟然能把南疆的人找來,南疆人最擅使毒,其中強者便是他都忌憚至極,不敢有半分沾染,但不讓外人進入寒山是陛下的死命,哪怕隻有他一人也必須站到最後一刻!


    秦荼唇間迸出一聲厲嘯,鐵槍尾在地麵上重重一頓,周身無色的毒霧盡數被震散,他的身體如一塊被扔出的石頭般彈射而起,在空中畫出一道弧度,鐵槍落下,帶著山崩地裂的氣勢,直指少女!


    老人卻在這時輕歎一口氣,幹枯手掌探出,一掌拍向秦荼,毫無煙火氣的一掌卻讓身處空中的秦荼神色大變!但身在空中他已經無法變勢,鐵槍劃破空氣帶起一聲嗚咽,便在空中與那看似普通的老人手掌正麵相對!


    “啪”的一聲悶響,仿佛花瓶摔在了產自西域的地毯上。


    秦荼的身體在半空中倒飛而迴,去勢比來勢更加兇猛,與滾燙的的鮮血一起從他口中噴出的還有一句滿是驚駭與憤怒的喊聲。


    “破軍掌!你一軍中之人為何會和七大家同流合汙!”


    麵對秦荼憤怒的質問,老人置若罔聞,平靜地退迴原地,把雙手插迴袖中,垂目不語,緊接著蒼老的臉上湧上些許潮紅,顯然接下秦荼一槍並沒有表麵上那般輕易。


    秦荼狼狽站定,拄著鐵槍才能穩住身形。他有些深陷的眼銳利地盯住老者,思索片刻後突然喝道:“你是雁鳴關前任主將,葉朗!”


    對於秦荼的喝聲,老者不置可否。秦荼看著那老者古井無波的麵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葉朗曾經是軍方最有希望邁入那五城九層樓的幾人之一,卻因為一次大敗被薑煜下旨入獄,後來便再無聲息。軍方一直認為他已經死在了獄裏,卻沒想到他竟然跟隨了七大家!


    先不論這件事展露出的某些經年往事,隻論當下,雁鳴關與鎮南關距離極近,向來有共同演武之事,身為前代主將的葉朗對鎮南關軍隊的戰陣無疑極為了解,七大家把他派過來就是為了破秦荼的軍陣!


    秦荼的心緩緩涼了下來。


    七大家似乎很清楚這次的軍隊是由他帶隊,甚至很清楚此次軍隊規模,要知道他與軍隊來到京都隻有皇室知曉,薑煜特意做了安排以瞞過世人視線,七大家是如何知道的!


    很快,秦荼就想明白了一切,臉上露出慘笑。


    他艱難扭頭,衝著後方寒山的方向大喊道。


    “吳院長害我!”


    他最後的喊聲帶上了他的畢生修為,想要讓整個世界聽見。但那滿是悲憤與怨恨的聲音卻在抵達城鎮邊緣時便返迴,似乎撞上了某座看不見的牆壁。


    秦荼自然明白這一幕代表著什麽。顯然,那位做事從來沒有過破綻的昆侖院院長親自出手了。


    他出手,自己又怎麽可能還有機會?


    似乎是鐵盔太過沉重,秦荼的頭緩緩低下。麵對著這一幕,三人卻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終於,秦荼抬起頭來,神色已經不見憤怒或恐懼,隻餘死人般的漠然。


    “七大家與昆侖院暗中勾結,你們當真認為陛下不知道嗎?”


    “你們根本不知道陛下手中有多少忠於他的力量,也根本不清楚陛下的深謀遠慮。你們能把我留在這裏也救不了陳半鯉,他今日必死無疑。”


    “來吧。”


    熹平二十年,鎮南關主將秦荼,戰死於寒山。


    其所率三百親兵無一後退,皆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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