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半鯉的神識隻在幾個瞬間後就已經近乎停滯,但這畢竟需要一個過程,而他動念隻需一瞬。


    一縷神識悄然落在梨花樹上,似有風過,一朵嬌美的潔白梨花落在了水麵上,帶起陣陣漣漪。


    這是違反常理的一幕,以花朵的重量,無論如何不可能在海麵上掀起如此大的動靜,仿佛那朵花承載著某種力量。


    某種...足以點燃大海的力量。


    海水在接觸到梨花的那一刻開始燃燒,生出明亮仿佛鎏金的火焰,翻湧著噴吐著無窮無盡的熱量!


    百米對於夜歸人來說不過一步,當他的手按在陳半鯉胸前時,陳半鯉臉上猶帶著狠意與凝重;但下一刻,他的臉色微變。


    比起先前不知道雄渾多少倍的真氣自陳半鯉的衣袂、發間、毛孔中噴湧而出,但如果隻是這樣不足以讓夜歸人色變,讓他生出情緒波動的是這股真氣中蘊含的某種層麵極高的漠然意誌。


    雖然隻感受了一瞬,但他能肯定這股真氣真正的主人絕對至少與他是一個層次的。


    這個少年是如何駕馭的了這種力量的?


    哪怕陳半鯉以近乎無畏的姿態不顧後果與傷勢地點燃了生查子,哪怕這次的增幅尤勝上次,已經隱隱逼近遊心後境,但凡修與仙人之間那比高山還要巍峨無數倍的差距把這些因素冷漠地碾碎成塵。


    陳半鯉的身體剛剛動彈了一下,“啪”的一聲輕響,夜歸人的手已經落在了他的脖頸上。


    那股層次極高的真氣被一股層次稍有不如、但雄渾無數倍的力量強行壓迴了陳半鯉的體內。劇痛從渾身襲來,陳半鯉慘哼一聲,臉色驟然蒼白。


    如此近距離下陳半鯉終於看清了夜歸人的眼,眼窩極深,眼裏仿佛有一片暴風雨中的海洋,陰沉幽暗卻又浩瀚無邊。如果是尋常的定魂甚至見照,不管換做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會在兩人對視的第一秒就被夜歸人恐怖強大的精神世界碾壓成白癡。


    但陳半鯉就是這個唯一的意外。他的神識經過了連青的饋贈後已經無限逼近無衡境界,他的識海在神秘功法的淬煉下異常堅固,以至於對視中陳半鯉僅僅感受到了頭顱脹痛,識海中生出驚濤駭浪,但也僅限於此。


    看著陳半鯉隻是微變的神色,夜歸人稍顯狹長的雙眸第一次眯了起來,這代表著他此刻震驚的心情。


    這是第一次,他在陳半鯉的身上生出這種情緒。但看著陳半鯉的表現,夜歸人越發確定自己的那樣東西就在陳半鯉身上。如此思緒下震驚很快轉化為更加冰冷的殺意,事實上先前他流露的殺意更多是針對已經數十年不見人間的陳清玄,但此刻他心頭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對陳半鯉生出殺心。


    以此子先前展現的劍道天賦與這恐怖都不足以形容的神識強度,有朝一日如果他邁過那扇門,會是何等瑰麗強大氣象?


    而那些前塵往事已經注定他與這對父子間冰冷堅硬的敵對關係,如果當真到了那一天,便是他的死期。


    盡管識海沒有破碎,但脖頸處傳來的巨大力道仍然漸漸地掠奪著陳半鯉的意識。眼前開始模糊,唿吸開始困難,陳半鯉艱難眯起眼來,依稀看清了遠處站立的兩道身影。


    哪怕是施一白與薑淮寧,也從來沒有以一己之力麵對過地仙強者。此時的施一白看著遠處懸在半空的兩人,右手下意識握緊了劍柄。


    薑淮寧神色還算平靜,但眼中的神色無比複雜。對於這個渾身秘密的少年,她很難看清自己對他到底是什麽態度,但自己對他試探在先,刺殺在後,似乎兩人該是某種對立關係,但看著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的少年,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麽開心的心情,但也沒有悲傷,隻是有些可惜,混混沌沌,曖昧難明。


    原來自己真的要死了嗎?


    不然為何那兩個人已經提前開始替自己惋惜?


    忽然上方的天空如水麵般蕩起了一道漣漪。


    清月齋後有一片小湖,夏天時湖麵上滿是荷花,偶爾南風吹過帶起層層波紋,很是美麗。


    就像此時。


    夜歸人瞳孔一縮。


    一道清美但絕不清淡的氣息籠罩住了他的身體,仿佛荷花上滾動的露珠,充滿了鮮活的生命氣息,但其中蘊含的力量卻讓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眼前隻是一花,下一刻手中一空,陳半鯉已經出現在百米開外。


    他無暇去關注正在揉著脖子咳嗽的少年,寒冷的目光落到了遠處的天邊,接著在看清那道身影時眉頭一挑,薄唇微挑,帶著些嘲諷意味道:“看來你對楚流淵還真是情深意重,連他的外甥都不放過。”


    那道身影是一名紅衣女子,相貌嬌豔如畫,但異常年輕,甚至看上去與陳半鯉年齡仿佛,此時她精致的眉眼中滿是寒意,卻並未因夜歸人的話而變色,殷紅的嘴唇揚起一個弧度冷笑道:“一個地仙欺負一個小孩子,你還有臉站在這裏?”


    夜歸人知道望南山出現,自己今天是沒有機會了。麵對著望南山的挖苦他神色不變,淡淡道:“你能護住他一時,還能護他迴京城嗎?薑皇帝會讓你靠近京都嗎?”


    望南山平靜道:“有吳院長在,不需要我護他迴去。”


    夜歸人聽聞此言,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般揚起眉梢道:“你就沒意識到,如果不是因為吳諶有意,以他的實力,我會有機會接觸到陳半鯉嗎?”


    望南山沒有反駁他,顯然夜歸人的話提醒了她,那雙圓潤帶著幾分可愛的眸子緩緩眯起,卻沒有任何稚拙之意,反而生出幾分寒意。但她並沒有接話,看著夜歸人道:“這就和你沒關係了。”


    聽出了望南山話裏的排斥意思,夜歸人再次看了陳半鯉一眼,消失在了山路的盡頭。


    確定了夜歸人真的離開後,望南山走到了三人麵前。對這位救命恩人陳半鯉恭謹行禮道:“見過前輩。”


    施一白與薑淮寧也急忙行禮。這位相貌雖然年輕,但其放眼人族都是舉足輕重的存在,哪怕二人地位尊貴也不敢失禮。


    對於二人的行禮望南山擺了擺手示意後就不再理會,一雙清亮美麗的眼盯住了陳半鯉。陳半鯉被這位前輩複雜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畢竟對方和自己舅舅還有些故事——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重新把大氅攏好,低下頭咳嗽了一聲。


    “和你母親的眼睛一模一樣。”聽到這聲輕歎陳半鯉抬起頭來,正好看見了望南山臉上淡淡的悵然與追憶。對於這句話陳半鯉已經聽到很多次了,於是苦笑道:“很多人都這麽說。”


    “是啊,但凡見過你母親的人都不會忘記她的眼睛。那年,也是在這裏,我第一次見到你母親,那時候的她驕傲美麗的像一隻鳳凰,就像她的血脈一樣。”


    望南山看著少年清美的眉眼,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白裙女子。那時候她站在那裏,就是山間最美的風景。


    轉眼這麽多年。


    很快她收起了追憶,看著少年道:“你舅舅有沒有提起我?”


    陳半鯉卻猶豫了。如果直接說楚流淵讓他找她解毒,會不會顯得把她當成工具人惹她不高興?


    倒不是說關心自己舅舅的感情生活,主要是如果把她惹惱了,誰來給他解毒?


    從來沒有這種經驗的陳半鯉大腦飛速運轉,片刻後靈機一動道:“他時常提起您,一直讓晚輩去清月齋看看,隻是晚輩實力低微,不敢貿然前往。”


    望南山輕哼一聲道:“那他怎麽不自己來?”


    所幸她並沒有刁難陳半鯉的意思,這句話更像是反問而非疑問,反而眉眼間生出些喜意,看起來很是滿意。接著她的目光落在陳半鯉臉上,眉頭一挑道:“你中毒了?”


    看著陳半鯉點頭,她伸手按在陳半鯉胸口處度去一絲真氣,帶著她的神識梭巡一周後她神色驟然變化,認真看著陳半鯉道:“這是誰下的毒?”


    陳半鯉輕聲把他編造的故事講了一遍,望南山聽得眉頭緊皺道:“那刺客竟然會有這種毒。”


    “您認得這種毒?”


    “嗯。我清月齋一位先代長老曾經被一名魔族王公用這毒暗算過,她在齋裏留下了記載,幸好我看過,否則今日你換誰來恐怕都難解。”


    聽到這句話後,陳半鯉心裏一顆石頭終於落了地。雖然出行前無論是吳諶還是楚流淵都言之鑿鑿稱他的毒肯定能解,但上官閔這麽多年人族都沒有人發現她所中火毒的來源,他實在是沒什麽信心。


    所幸運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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