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也碰見了突然發瘋的修真者?”


    施如晦也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兩人麵前。梁拓見沒人理自己,於是也搬了把椅子坐到角落裏,默默聽著他們說話。


    施百合點了點頭道:“是上官青葉。”


    施如晦聽到這個名字後瞳孔驟然放大,接著他急忙說:“那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他救了我。”施百合看了陳半鯉一眼,先是想起先前生死關頭少年逆著光站在麵目可怖的青年身後冷笑,接著想起他那條已經不成人樣的手臂,歡喜酸澀內疚等情感一股腦湧上來,再加上少女某些不想為人知的隱蔽情思,種種思緒混雜,那雙秋雨洗過的明亮眼眸裏如潮水翻湧,劇烈波動。


    施如晦看著少女隻是說了一句話就有這麽大反應,無奈輕歎了口氣。接著陳半鯉笑道:“小事小事,都是朋友,應該的。”


    施如晦猛然轉頭,眯起眼睛看向少年,眼中如淒風苦雨般冰冷。


    隻是朋友?


    隻是朋友會穿著你的衣服給你捏肩?


    “表哥,怎麽了?”


    “沒事。”施如晦緩緩唿吸,想著這人先前確實救了施百合,決定暫時不去理會他。等等...他突然瞪著陳半鯉道:“別叫我表哥!”


    “為什麽啊表哥?”


    “不要叫我表哥!”


    “沒事的表哥。”這時施百合開口道。“他想叫,就讓他叫嘛。”


    施如晦看了施百合一眼,輕輕歎息。


    眼不見為淨,他於是轉過頭不去看那少年的臉,陳半鯉清秀的容貌此時在他眼中分外可憎,恨不能一劍把他劈成八塊,一了百了。


    這時陳半鯉若有所思道:“為什麽這座城市看似不大,走了這麽久卻隻有我們幾個人?”


    施如晦雖然對他很是有意見,但陳半鯉提出的這個問題也確實是他的疑惑,於是暫時拋開對他的殺意道:“我覺得很可能與空間重疊有關。”


    “什麽意思?”施百合問道。


    “我之前讀過一本古籍,上麵介紹了大概七百年前的一位大修真者,是那一代的玄教大主教之一。他修為極其高深,學通古今,有希望繼承下一任教主之位,卻因為某事叛出玄教。”說到這施如晦頓了頓,道:“當代教主震怒,派出了三位大主教,十幾位紅衣主教,前往他的藏身處抓捕他。”


    “然後他們全死了。”


    “根據幸存者的描述,那位大主教把他的藏身處,那座院子以某種空間大神通做成了某種重疊空間,進入其中的人所見到的是相同的景象,但身處完全不同的空間,被依次分散開來,逐個擊殺。”


    “那一代玄教六大主教三死一叛,元氣大傷,恰逢魔族進攻,玄教險些在那一代滅絕。”


    施如晦結束了話語,看著仍然作沉思狀的陳半鯉皺眉道:“你在想什麽?”


    “你說那位大主教把他的院子進行了空間重疊,據我所知大主教都是無衡境的大強者,比他們強的這個世界上也找不出多少人。”


    “你到底想說什麽?”


    “如果我們所處的空間被折疊的話...也就是說,幕後那人折疊了整座城市。”陳半鯉看向施如晦,緩緩道。


    聽明白了的施百合頓覺遍體通寒。


    大主教尚且隻能折疊一方小院,比之宏大無數倍的城市...想將其折疊,需要何等修為?


    這樣的人如果想殺一個人,他們不會有哪怕再微小的哪怕一絲機會生還。


    一絲都沒有。


    施如晦臉色有些難看,道:“這也是我的疑惑。照理說,這等境界的強者根本不需要做出這麽大的手筆,這裏的容納上限隻有見照後境,他隻需要隨意一道意念就能把我們所有人殺個百八十遍。”


    “也就是說,這裏的重疊空間不是為我們準備的,而是為了某個人。他在防止某個人進入此地,而那個人,至少和他同等境界。”


    “不...可能不是防止某人進來...”陳半鯉突然想到了什麽,緩緩搖頭。“也可能...是在防止某人從這裏出去。”


    “不對,還有一件事。”陳半鯉突然想起來。“那些發瘋的人是怎麽迴事?先前那上官青葉說,我們所有踏進這裏的人都已經死了,他是不是知道什麽?還有,我先前碰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後來出現的那個已經不似活人,見到我就想殺我。”


    他們越想,越感覺那虛假的陽光裏滲出無形的如山的冰冷意味,深深壓在他們心上,整顆心仿佛都墜入了深不見底的極北冰潭。


    陳半鯉環顧灰白色的街道,愈發覺得某種極濃的死寂意味從那些仿佛靜止的風景裏緩緩飄出,順著唿吸進入到他們的身體,以他們的血肉作溫床生根,發芽,然後開出灰色的花。


    他拋開這莫名出現的奇詭思緒,沉吟道:“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去檢查一下先前那些人的屍體,看看有什麽發現。”


    施如晦點頭。接著他走到不遠處上官青葉的屍體處,凝視著這具破爛的身體,眼中神色很是複雜。


    他與上官青葉隻能算是相識,但過往對其印象一直極佳,覺得他是一個謙謙君子樣人物,卻沒想到在進入這座灰城後發生了如此變故。


    是他真的知道了什麽嗎?還是這座城市的原因?


    接著他蹲下身來,神識發散而出,落到上官青葉的身體上,如雨入春泥般滲透了進去。


    神識探索到深處,他的神色突然變了。上官青葉體內的經脈已經盡數被凍結,凝結的血肉呈現藍紫色,透著一股無比暴烈的毀滅意味。他不禁迴頭看了陳半鯉一眼。


    這是他做的嗎?


    上官青葉的修為他是知道的,與他不分上下,先前聽施百合說是他救了她,還認為是陳半鯉用了什麽小手段偷襲得手,沒想到他的出手竟是酷烈如斯!


    他對這個臉上一直掛著無害笑容的少年的觀感悄然發生了變化。深深看了他一眼後,他重新把神識落在了上官青葉的身體上。終於,在神識落到某根經脈的時候,他有了發現。


    那是一小片指甲蓋大小的灰色晶片,覆蓋在上官青葉的一根心脈之上。當他的神識落到那片灰色上時,一股極為冰冷的意念瞬間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一瞬間他已經無法唿吸,恐懼和瘋狂仿佛要化作無形的蛛網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這是...什麽...


    他努力睜大眼睛,盡全力把眼神投向身旁三人。


    結合先前幾人的瘋狂表現,陳半鯉早便猜測上官青葉身上會有某些影響神智的手段,於是他從一開始就在注意著施如晦,發現他神情有異的瞬間,立刻把滄溟劍平伸於身前,右手修長食指落到劍鞘上,“砰”的一聲悶響,仿佛在湖水中心投下一顆石子,先是一圈微小的漣漪,接著層層波動如蓮花開落,一瞬間劍鳴大作,延綿不絕!


    他用的是玄教中極有名的弦歌劍吟,聞弦歌而知雅意,劍音清冽中正,有清心正魂之效。


    劍音陣陣,沒有金鐵的鋒利之意,反而如古琴錚錚而作,如泉水般清澈悅耳,落在施如晦耳中,他頓覺胸口處的滯悶有所退卻,立刻抓住機會,勉強運轉神識,試圖驅散縈繞在識海中的那股冰冷意念。


    劍鳴似乎察覺到了施如晦的處境,聲勢大作,一瞬間仿佛數十古琴齊作,遙相唿應,聲音驟密,逐漸高亢!


    終於,用了將近十分鍾,施如晦才成功把那股意念驅趕出識海,恢複了身體的控製權。他不顧形象地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唿吸著,眼中滿是餘悸之色。


    先前那種失去身體控製權的感覺太可怕了,那是比死亡還要冰冷的意味,眼睜睜看著自己墜入無知無覺的黑暗卻毫無辦法。施如晦不敢去想象,如果自己失敗了會是什麽樣子。


    會變成上官青葉那樣子麽?


    他打了個冷戰,不敢去想象了。接著他眼神複雜的看向陳半鯉,即使他很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有些惱怒地發現,自己莫名地對這個少年有了幾分莫名的信任感。先前看向三人的時候,他第一時間看向的就是陳半鯉...接著他想了想,覺得那三個人裏,施百合心性單純不喜思考,梁拓...那是誰?似乎隻有一個陳半鯉稍微靠譜一些。他認為自己找到了那個讓自己惱火的原因,於是滿意地收起了思緒,隻是那眼神看的陳半鯉心中發毛。為了驅逐那種感覺,陳半鯉開口問道:“表哥,怎麽迴事?”


    施如晦的眼中,剛顯得沒那麽可惡的清秀臉龐一瞬間可憎程度再上一層樓,他怒喝道:“別叫我表哥!”接著他皺眉道:“上官青葉的體內確實有古怪。”


    聽完他的描述,陳半鯉若有所思點頭。接著他問道:“先前梁拓曾經說,他遇到的那名發瘋的修真者戰力極其恐怖,一擊秒殺了一名見照中境...”


    不待他說完,施如晦就明白了他想說什麽,頷首道:“但我與他交戰時,他的修為頂多是普通的見照後境。我懷疑,那灰色晶體可能有短時間強化修真者戰力的作用。”


    “要不要試一試?”


    “怎麽試?”施如晦皺眉,接著他看見了陳半鯉顯得分外無辜的眼神,頓時明白過來這蔫壞蔫壞的小子打的什麽主意,頓時大怒。


    “你怎麽不試?”


    陳半鯉先是準備羞澀的反駁,比如自己修為低微,神識空虛,接著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道:“沒準真的行。”


    “我才定魂初境,就算失控了你們三個也能很快控製住我...”話音未落,就被兩聲喝聲打斷。


    “不行!”這是施百合嗔怒的聲音。


    “絕對不行,你在想什麽!”這是施如晦的怒喝。接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臉色一變,扭過頭去,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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