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半鯉收起思緒,轉而把眼光放在手裏的這冊黑色的書冊上。


    白數把這個交給他時,沒多說什麽,隻說讓自己先看看,不行就換別的。


    陳半鯉覺得這個師傅對自己的修行太過不上心。


    他又下床檢查了一下門窗是否關好,萬事俱備後坐迴床上。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認認真真看完第一頁後,他麵色不變。


    然後是第二頁,他臉色微變。


    然後第三頁,第四頁...他看的速度越來越快,手法也越來越暴躁。書並不厚,很快他就看到了結尾。然後,他就臉色怪異的陷入了沉默。


    “靠!”


    他狠狠地把書扔在了床上。


    書的內容並沒有多晦澀難懂,但卻像一把重錘,狠狠擊打在了少年幼小的心靈上!


    修真者的體內可以被看做一個世界,而修煉就是逐漸塑造這個世界。先築基,於是世界有了天空和大地;然後定魂,於是有了太陽和月亮;然後見照,觀真實世界,令體內世界共鳴,便有了生命;然後心遊太虛,上通太玄,無拘無衡。


    不管哪個階段,哪種功法,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塑造世界。但這本功法...它在引導人毀滅體內世界!


    體內火山,天雷入體...陳半鯉閉著眼想著剛才看到的內容,越想越覺得荒謬和不可思議,然後就變成了憤怒!白數扔給他這麽一本書,還輕描淡寫的說先練著,不行再換。當時他的語氣簡直就像對陳半鯉說,給你做的這頓飯先吃著,不行咱們再去下館子!


    雖然師傅做的飯確實很難吃。


    他突然睜開眼,怔怔地看著麵前的桌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再度拿起了這本殺人書。


    他管這書叫殺人書。


    他重新打開,認認真真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他看的很慢,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但書畢竟不厚,他沒用太久時間。


    他又翻到第一頁。


    看了很久。


    雖然陳半鯉的表現在外人看來會有些失常,從憤怒懷疑用不了多久就開始修煉這殺人的功法,但他其實隻是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師傅不會害他。


    要害,也早動手了。


    就是這麽一個樸素的道理,他想明白了,於是,他開始修煉。


    這邪門功法的第一層倒是和正常功法沒什麽太大區別,同樣是築基,於是,他放心的開始修煉。


    古人說,千裏之行,始於足下。


    古人還說,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這兩句話有個共同點,就是不要小看一開始的小事。


    很遺憾,修煉新手陳半鯉想明白一開始那個道理,卻忘了這個。


    所以他要出事了。


    剛開始一切正常。他按部就班的引導真氣在體內最主要的經脈流淌,構建循環,從而為體內世界的築基提供條件。體內世界的本質就是真氣和功法的演化。盡管因為他的神識較弱,速度較慢,但也沒出什麽問題。


    人體一共十二條主要經脈,前八條一切正常,但到第九條的時候,出岔子了。


    冷!


    刺入骨髓的冷!


    他猛然一驚,不知道這是不是功法修煉的必經之路。但很快,他確定了這並不是!


    神識內視,隻見經脈內壁竟開始變色,愈來愈深,仿佛被凍傷的顏色。


    他急忙控製體內微弱的真氣退出這道經脈,但驚恐地發現操控失效了。那些真氣仿佛也被凍住了,一動不動,而經脈的降溫還在繼續!


    如今他孤身一人,無人護道,也沒有準備。如果經脈就這麽下去估計就廢掉了,而他根本不知道廢掉的經脈能不能複原。


    他不想賭!


    其實白數本不該犯這種錯誤的,照理說如此兇險的功法他應該早為自己的徒弟安排好護法人,事實上他確實安排了。但...那人在京都!


    之所以會犯這種錯誤,是因為他忽略了一點。


    陳半鯉心性的改變。


    事實上陳半鯉的心性遠比同齡人成熟,他極其早慧,總是在一眾孩子裏鶴立雞群,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臉上掛著一個很是羞澀,很是單純幹淨的笑容,幹著極度蔫壞的事情。他的那三個朋友都被他騙著幹了些人神共憤的事情,臨被抓了還傻乎乎認為是自己的問題:而他站在人群後麵,仍然帶著那個羞澀的笑容,何其無辜。


    白數自然是清楚自己徒弟的心性,於是他便懶得再囑托一下。


    但...現在的陳半鯉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對他而言最寶貴的就是時間,他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路上。於是他在今晚打開了書。


    出於對師傅的信任,他無視了這些危險。


    兩個人很默契地完全想岔了。


    隻能說,都怪白數太懶。


    但陳半鯉現在已經無暇譴責師傅教育方麵的責任感的極度缺失或是哀歎師門不幸,他現在很危險。本就不足的神識已經完全壓製不住體內的異動了,他現在痛苦不已,主經脈的異變正在向全身蔓延,寒冷與疼痛瘋狂侵蝕著他。


    “呃...哼...”


    他低低地發出悶哼,渾身都因痛苦在抽搐。


    快堅持不住了...


    盡管陳半鯉心智要比一般的十六歲少年成熟的多,但他畢竟沒經曆過什麽風浪,這功法又是極兇險極兇戾的存在,此時的陳半鯉,正麵臨著十六年來最危險的關隘。


    太痛苦了...


    放棄吧...


    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抹微弱但很聖潔的白光在他的心髒位置緩緩浮現,這光從心髒處散開,溫柔但不可抗拒地占領了陳半鯉所有一百零八條經脈!


    很奇怪的,在這白光的包裹下,陳半鯉喪失了抵抗它的念頭,內心深處生出想要親近這抹白光的感覺。


    這種感覺...好像它已經陪伴他很久,在很多年以前,它就在那裏了。


    溫暖席卷了全身,和剛才的痛苦相比陳半鯉仿佛墜入了天堂,如同浸泡在最好的溫泉裏,暖洋洋的直教人想睡覺。


    於是他真的睡著了。


    修行時睡覺是很危險的行為,這會讓真氣失去控製,最嚴重甚至撐爆竅穴經脈,爆體而亡。不過就陳半鯉這點真氣,別說撐爆,填滿都遠遠不夠。雖然這仍然很危險,但他就是安心地睡著了。


    那白光似乎把他體內堵塞的經脈視為病狀,還是溫柔而不可阻擋地湧進了他的所有經脈,原本躁動的真氣在白光麵前溫馴的像綿羊,任其操控。


    真氣湧入了第十二條經脈。


    主循環完成。


    在完成的那一刻,他體內的真氣驟然厚重了幾分,隱隱間帶上了一絲奇異的生機。


    然後,變強幾分的真氣湧入了全身的經脈,在他的體內以一個固定且玄妙的順序流動著,而後不知過了多久,流動的真氣再次勃發了一次。


    體內大循環,完成。


    無名功法第一層完成。


    陳半鯉在夢裏築基成功。


    這應該是百年來修真界最簡單的築基了。


    如果陳半鯉還醒著肯定會感到很奇怪,為什麽這未知的白光能知曉這世上絕沒有人修煉的功法的路徑?


    當然沒人能迴答他的疑問。


    白光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後,悄然隱入了陳半鯉的心髒處。


    一切複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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