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


    看到她十分驚恐的樣子,雲景艱難的伸出手臂嚐試著安慰她,可還是無力的垂下。


    “是鬼嗎?”


    “你相信世上有鬼嗎?”


    “我們吳蘇敬奉神明,相信人死後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變成另外一種樣子,可也有放不下不肯走的,他這般如此詭異的鬼我還是第一次見。”


    雲景本想笑卻止不住的咳嗽起來,緩了一會兒才說道:


    “別怕,他不是鬼,那正是他..咳咳..實力的體現。”


    而此時,門外的四陰奇也同樣看清了對麵的模樣,他原本是腳的位置隻有幾縷刮扯壞的破布條和空氣,如果他不是鬼,那他的功力絕對是世絕高手的級別了,一個人拖著沉重的枷鎖,竟還能緊靠一隻手扶著木杖懸空自己這麽久,與沈道棋神鬼莫測的快功又大為不同,此人看似行動遲緩,可隻是幾個簡單的動作卻有四兩撥千斤的架勢。


    雲景真覺得很好笑,自己是夠倒黴的,兩次被四陰奇盯上了,可他們比他還倒黴,兩次都被世絕高手盯上了,先是沈道長,再是這位神秘人,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麽一會功夫,門外的相裏爻已經向始終沉默不語的對方發起了進攻,他的雙刀閃著噬人的寒光,帶著陰冷的森寒之氣。


    那老人家卻依舊不慌不忙,僅是手腕微動便揚起整條鐵鏈,纏住相裏爻的雙刀,接著懸掛在鐵鏈另一端的大鐵球也隨之躍起,盡管相裏爻已然發覺不對,但被他的幾條鎖鏈控在中間無法逃脫,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大球砸向自己。


    一聲悶哼!


    一聲巨響!


    巨大的一個坑!


    隨之滾落的重重的鐵球!


    無不預示著一場屬於某個人的浩劫!


    “相裏爻!”


    西樂焦急的唿喚著他,可相裏爻卻背對著三人呆呆的立在那裏沒有任何迴應。


    三人麵麵相覷,終於意識到了這位陌生長者的厲害。


    “前輩,我們並非衝您來的,隻是為了兩個小鬼,他們就在我們身後的屋子裏,可否讓我們將他們和我的同伴帶走?小人保證,以後我們絕不再踏足雪災鎮的任何一個角落。”


    老者緩緩的搖搖頭。


    西樂緊張的咽下口水,“晚輩無知,擾了前輩清修,還請前輩高抬貴手放我們離去。”


    老者依舊搖搖頭。


    “喂,老頭兒,你到底想幹什麽?西樂,你不必和他說,咱們三個一起上,我不信他還能同時困住我們三個!”


    西樂忙拉住夢伢,繼續求道:“是晚輩出言無狀,有眼不識泰山,隻要讓我們帶走同伴即可,至於這兩個小鬼,由前輩隨意處置!”


    夢伢心有不甘,“西樂,你幹什麽?我們完不成任務,依門規是要受罰的!”


    一向少言寡語的羅漢鬼也道:“沒錯,四陰奇的刀必見血而歸!”


    看的出來兩人都做足了背水一戰的準備。


    西樂似乎被勾起了什麽難堪的往事,望著那老者沉默著,沉默著。


    “西樂,你到底怎麽迴事?”


    她沒有理會自己的兩個同伴,隻是朝前走去,直至那老者身前。


    “晚輩見過畢大師。”


    “畢方!”


    羅漢鬼與夢伢兩人無不表現出驚訝的神色,難怪西樂畢恭畢敬不願與他交手。


    而那老人歪著頭,表情疑惑,似乎對她沒什麽印象。


    “小女幼時被仇人追殺,幸遇畢大師相救得以長大。”


    “哦!是你!”


    他上下打量起西樂,不滿的說道:


    “我救你難道是為了讓你濫殺無辜?”


    西樂蠕動著嘴唇久久說不出話,複雜的眼神裏隱藏了太多的情緒和想要傾訴的話語,最終交替變換還是恢複成了以往冷血無情的樣子,隻剩下一句:


    “世間有太多無奈之事,非人力可控。”


    她看了看老者身上交替纏繞的鐵鎖,“畢大師這些年想必也過得不好吧!”


    畢方過了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話,“我心安處我自知。”


    二人相顧無言,畢方終於不再搖頭,略微思索了一番擺擺手,由著西樂三人拖著相裏爻離去。


    “算他們識相”。


    青陽一直將耳朵緊緊的貼在門上,奈何離得太遠,隻看見西樂與那老者交談一番,便揮退了手下全數離去。不管怎樣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雲景卻緊皺眉頭,他知道事情還沒完呢。


    哧啦哧啦!


    又是鐵鎖鏈劃拉著地麵。


    等青陽再次從門縫望出去,門外已是漆黑一片。


    “啊!”


    她突然驚恐的向後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著門的方向。


    “怎麽了?”


    青陽結結巴巴的說道:“他..也隔著門縫往裏瞧呢,我剛剛以為的天黑是他的眼睛!”


    哐哐哐!


    那拍門的人很是急迫。


    哐哐哐!


    “有人嗎?”


    伴隨著敲門聲,一個蒼老的沙啞的聲音浮現。


    哐哐哐!


    “開~門~”


    兩人屏住唿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我知道你們在裏邊。”


    他等了一會兒,不見人出來,便將嘴巴貼在門縫上幽幽說道:“躲貓貓嗎?”


    隨後兩人便聽到十、九、八、七.....


    “他到底什麽毛病?一個瘋了的絕世高手?”


    他數著數著忽然停了下來,大聲說道:“被我找到可要接受懲罰的呦,讓我想想怎麽懲罰你們倆呢?”


    門外忽然沒了聲音,二人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等了一會兒,青陽小心的問道:


    “他應該走了吧?”


    “哇!找到啦!喵~”


    二人嚇了一跳,向聲音的源頭望去,隻見頭頂上赫然少了一塊瓦片的小洞中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正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嘰裏咕嚕的向裏張望。


    “鬼啊!”


    青陽嚇得大叫一聲飛速撲進雲景的懷裏。盡管他也摸不清這老者的來路,但作為一個男人還是挺起受傷的胸膛安慰著她。


    “別怕別怕,他和我們鬧著玩呢。”


    “誰說我和你們鬧著玩呢?嘬嘬...”


    那老者忽又將整張臉貼在破了洞的窗戶上,動作之迅速全然不像與四陰奇對打時遲緩的樣子。


    “你扶我起來”


    “你要幹嘛?”


    “你還看不出來嗎?他以為自己是隻貓,把我們兩個當成老鼠耍著玩兒呢!越躲下去他越覺得有趣,我們必須快點出去。”


    青陽沒有別的法子,隻得聽了他的話,扶著他壯著膽子一步步從房間走了出來,外麵的濃霧已經越來越大,即便人近在咫尺也難以分辨。


    “人呢?”


    “在這呢!”


    那老者忽然閃現在二人身後,陰著臉問:


    “為什麽不躲了?”


    他一手叉腰,一手拎起纏在手臂上的鐵鏈掄來掄去。


    二人心下驚詫,這麽厚重的鐵鏈,他竟像甩著小皮鞭一樣在手裏掄著玩兒,這實力若和沈道長打一架,也不知誰更厲害?


    他恭恭敬敬施禮。


    “晚輩翁雲景拜見前輩!”


    “翁氏?”


    那老者手搓著下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家父翁虹,是當朝太傅。”


    他不屑一顧,冷哼出聲。


    雲景又試著說道:“家師藥王穀逍遙仙翁,不知前輩?”


    “啊~”


    隻見麵前老者眼睛瞬間亮閃了起來。


    “這老家夥還沒死呢?”


    雲景頗為氣惱,但礙於眼前這人的實力和摸不清的脾氣又不敢隨便造次。


    “家師曾說,與他老人家相識的朋友們都還沒死,那陰曹地府裏想來也是寂寞,他老人家是斷斷不敢先行一步的。”


    老者臉色微變。


    “嗬!好小子!你師父的油嘴滑舌學的倒精,先讓我看看你師父的本事你學到了幾成?”


    他揮舞著幾條鎖鏈同時卷向雲景,逼得雲景不得不使出輕功躲閃,可那鐵鏈纏繞出的密閉空間就算連隻蒼蠅都飛不出,他又能往哪逃呢?


    青陽焦急的喊著:“喂!老人家,虧我剛剛還為你擔心,生怕是我們連累了你被四陰奇追殺,可現在你不分青紅皂白,以大欺小、以強欺弱,還不如讓四陰奇殺了你呢!”


    他收迴鎖鏈,歪起頭來看著青陽,模樣十分詭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兩人一時摸不著頭腦,好一會兒又忽然停了下來,再繼續歪頭看著青陽。


    “你不是大梁人!”


    青陽擋在雲景身前裝出一副兇狠的樣子說道:“沒錯!我是吳蘇大公主青陽若華,你要是敢動我們,我就讓惡不爾殺了你!”


    “惡不爾?”


    青陽十分驕傲,“惡不爾是我們吳蘇第一勇士!擊殺小小的四陰奇根本不在話下!”


    雲景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而那老者似乎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手指著她,另一隻手摸著自己的肚子哈哈笑個不停,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惡不爾~~~哈哈~~~這名字真好笑!”


    等他終於冷靜下來,冷峻肅殺的麵容又仿佛換了一個人。


    青陽悄悄說道:“哎,他腦子真的有問題。”


    雲景深深歎了口氣,“我看不是他腦子有問題,是你腦子有問題!”


    她不可置信的迴頭看向他。


    “你什麽意思?”


    “我與惡不爾交過手,他的實力確實不低,打我這種末流貨色可以說毫不費力,但頂多也就和四陰奇平手,想要暴虐二流的四陰奇簡直是天方夜譚,更別說眼前這位世絕高手了。”


    看他認真的樣子,青陽倒吸一口冷氣,也頓時為自己吹出去的大話感到心虛。


    她連忙轉迴身忽閃著漂亮的大眼睛,用一種尷尬又不失禮貌的表情說道:“就算你是世絕高手,也不能隨便濫殺無辜吧,不然...不然多有損你大宗師的聲譽啊!”


    “哎~小姑娘說的哪裏話,我現在不喜歡清譽,我就喜歡...殺人玩!哈哈!”


    他指著他們倆一人一下,忽然拍起手來,笑哈哈講道:


    “我剛好需要一對童男童女,你們倆來的正是時候!”


    青陽不解的問道:“你要童男童女幹什麽?”


    “童男童女還能幹什麽,難道你沒聽說過,他們的血是天下最純之物,誰獻給雪災鎮的領主誰就能從他那裏得到長生不死藥!”


    青陽既驚詫又憤怒,“你胡說!用這種害人的法子斷不會長生,相反一定會下阿羅地獄的,難道你不怕下地獄嗎?再說我們可不是童男童女,我們可有十幾歲了。”


    他不耐煩的擺擺手,“哎呀無所謂了,隻要是沒成婚的就行啦。”


    雲景本就半信半疑,可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是再開玩笑,隻好故作深沉的迴道:


    “你怎知我們沒有成婚?”


    “你們?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明明還是沒成年的裝扮。”


    雲景故作深情的望著青陽,“可在我心裏我已認定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無論是誰都不能將我們分開,你想要人血,好啊,就算我們兩個還未成婚,也從未氣血相融又怎樣,不知兩個真心相愛已立情劫的人,那位領主大人吃了還會不會長生?”


    明知他說的是假話,可這番深情表白還是讓青陽陷進他那雙深邃溫柔的眼睛裏。


    尤其是一路走來,他不知幫了她多少,如果之前隻是因為他新鮮的活力和不同於吳蘇人粗狂的獨特個性而對他產生好奇與好感,那麽此刻,她已經開始明白,喜歡是可以在一瞬間確定自己的感覺,明白自己的心意,沒有什麽是比現在還要清醒絕對。


    她盯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是,我們心中互有彼此,又何必在於一個形式,一時辰、一日夜、一輩子又有何分別,隻要是他就好。”


    不同於雲景的表麵功夫,青陽的話裏顯然是含了真心的。


    老者一副看戲的神情,冷笑道:


    “不過才十幾歲,就敢斷言真愛,往後的幾十年漫長歲月,你又怎知不會遇見更驚豔心動喜歡的人呢?人哪!是最不長情的動物!”


    他又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心口,“某一個時辰,某一天,一件特殊的事情讓你愛上了一個人,那是身體裏的壞東西在作怪。過了一天,換了一個特殊的環境,你又會對另一個剛好出現的人產生好感。這世間的情愛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這世間的人天生帶著自私、欲望、貪婪的種子,違背誓言的時候甚至連畜生都不如!等你們倆迴頭再看隻會覺得自己當時是多麽可笑!”


    雲景斬釘截鐵的迴道:“即在當下,便隻認當下,瞻前顧後,必不能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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