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過去時,嫻妃正守在皇帝的床邊,她伏地跪拜,在皇後在床邊坐下後,動作卑微地為皇後理了理曳地的裙擺,在皇後的首肯後退了下去。


    「陛下可好些了?」


    皇帝靠坐在床頭,手裏翻看著一卷兵書。


    「天色暗了,讀書傷眼。日後陛下大好了再看就是。」皇後動作自然地拿走皇帝手中的兵書。


    皇帝歎了口氣,道:「罷了,扶孤躺下。」


    皇後依言。


    皇後猜測著皇帝傳召她的目的時,皇後開口令所有人退下。偌大的宮殿內,便隻有帝後二人。


    皇帝壓了壓氣息,開口:「孤隻問你,老三對孤下毒之事,你是知還是不知?」


    皇後的眼中頓時浮現驚駭。


    皇帝闔著眼,神情平靜,靜默地等著答案。


    「比陛下知道得早些。」皇後唇角輕輕勾起,「不過,陛下心裏有了決斷,本宮如何說就顯得不重要了。」


    皇後指腹撫過皇帝鬢間的華發,眉眼間蘊著似有似無的淺笑。


    「孤想過殺你。」


    「陛下未必殺得了本宮。」皇後神色中帶著幾分驕傲。


    皇帝點點頭,道:「誰知道呢。但孤沒有對你下手是因為你沒有取讓之的性命。你為權入宮,在他孩童時可以教壞他可以輕易殺了他,然而你沒有。為了權利可以不擇手段,但是要有底線。」


    皇帝重重歎息了一聲,喟然道:「當年初見卿卿,孤就在你的眼中看見了野心。孤曾笑歎自既身為九五之尊,封你為後,自然能滿足你的野心。繆也。皇後,過去了這麽多年,孤才知道你的野心有多大。」


    皇後挑眉,重新審視著皇帝。可是皇帝闔著眼麵露疲態,什麽也瞧不出來。她慢條斯理地給皇帝掖了掖被角,神態自若:「陛下何必將宮人全遣了出去?陛下如今的龍體猶如強弩之末,本宮可輕易用被子將陛下給捂死。陛下這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還是錯估了本宮的善心和膽量?」


    「唔,讓本宮想想。」皇後撫著皇帝的臉頰,「陛下今日與太子詳談了一個下午,看來是交代了不少事情。」


    皇帝睜開眼,目光平靜。


    「不過是用最後的時光與妻兒多說說話罷了。」皇帝說這話的時候,完全不似天子,隻像一位平常的老人家。


    皇後怔了怔。


    「皇後想做什麽就去做。於私,孤自認為沒有虧待你們母子之處,也不認為該偏袒誰。」


    皇後臉上的笑消失了,不敢置信地望著皇帝。


    「於國……」皇帝略顯猶豫,「興許孤該偏袒讓之,為他鋪平道路,直接殺了你,免他後患。畢竟史上從未有過。可是孤思來想去,所謂的正統未必就是對的。」


    「陛下?!」


    皇帝忽然笑了,他說:「想當年,孤也不過豐白城沒落宗室後代,在泥窪子裏長大,如今不也成為萬民跪拜的九五之尊?這世上沒有什麽是天經地義的,想要什麽就自己去爭取,隻要你有能力!」


    皇後聽見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幾分,怦怦怦。這是她已多年不曾有過的驚駭。


    「陛下,莫不是病糊塗了……」皇後聲音輕輕的。


    皇帝搖搖頭:「哈哈哈,孤這皇帝本就不是正統,不過靠拳頭搶過來的。能者居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女子如何?血統又如何?你也好,敏之也好,旁的有能力者也罷,最後勝利者隻會是有能力者。孤,不會做那腐朽的攔路人。隻是唯願你與讓之追權逐利時,能念著些母子親情……」


    皇帝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胸腹間有些難受,引來一陣咳嗽。


    皇後迴過神來,端來床頭圓桌上的溫水喂給他喝。


    皇後靜默坐在床邊,望著英雄遲暮的皇帝,她的丈夫,臉色有些發白。


    「行了,迴去罷。」


    皇後起身。


    「皇後。」


    剛剛轉身的皇後迴過頭來。


    「孤再問你一遍,老三下毒之事你事先知還是不知?」


    皇後重新在床邊坐下,俯下身來,伏在皇帝的胸口,眼淚從她的眼角滑過,滴落在皇帝的胸膛。


    「本宮不會害北衍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


    她為權而來,縱使沒有愛情,卻有對英雄的敬重。她從未想過要他的命,英雄不該被這樣對待。


    「好,知道了。」


    皇後搭在床側的手微微用力攥緊被褥,又鬆開。她直起身來時,臉上已沒了淚,又變迴了那個高傲華貴的皇後。


    皇後走迴棲鳳宮,長長的路,微涼的風拂麵。她麵無表情,帶著天生的驕傲。所過之處,宮人恭敬地伏地跪拜。


    她目視前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知道自己選了什麽路,她知道這條路隻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能迴頭。


    皇後迴到棲鳳宮,宮人端上來晚膳。她如往常一樣,晚膳吃得很少,隻端著小半碗甜湯來喝。


    沒多久,宮女進來稟告:「娘娘,二殿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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