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逍遙見到她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好美。


    但再看第二眼,卻似乎又不是那麽美了。


    他再細看時,終於發現了這個女人的不尋常之處。之所以看第一眼時覺得她美豔不可方物,是因為她的那一雙眼睛,那是一雙好像隨時會滴出水來的眼睛,所謂楚楚動人,用來形容這雙眼睛最是恰當不過,任何一個男人見到這雙眼睛,第一時間便會生出一股守護的欲望,任何人被這雙眼睛看上兩眼,都會身不由己的淪陷其中。


    再看第二眼,覺得她不是那麽美了,是因為她臉上的其他地方長得實在是平平無奇,隻可用清秀來形容。但有了這雙眼睛,一切頓時就不一樣了。


    就好像一處平平無奇的山,既沒有險峰峻巒,也沒有滿山花海,任何人見到這座山峰,都會把它和這世上隨便一座無名的山搞混。但這座山的山頂上,卻有著一汪清澈動人的仙泉,是隨便哪一座山上都難以見到的美景,於是這座山也便成了一處絕佳的風景。


    這個女人年齡不大,約莫十七八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好的一段時光,她也有著令大多數女人都嫉恨的曲線,這個女人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小院門口,蓮步輕移,向他款款走來。


    玉逍遙收起了手上的竹笛,“我以為唐門主已經下令不準門中人接近這裏了。”


    那女人說:“整個唐門中,唯獨我他管不了。”


    “哦?”玉逍遙挑起了眉頭。


    那女人卻不理會他的驚異,徑直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來。


    玉逍遙微微一笑,也在桌前坐了下來,輕輕將手中的竹笛放在了桌子上,“這位姑娘,不知道怎麽稱唿。”


    “妾身姓顧,名蝶語。”顧蝶語說。


    “蝶語,好名字。”玉逍遙輕輕點了點桌上的竹笛,“剛才蝶語姑娘說我這樣用這笛子,是辜負了送我這笛子那人的一番心意。卻不知道姑娘又怎麽知道我這笛子是別人送的呢?”


    顧蝶語嘴角含笑:“看玉公子剛才以笛作劍,卻不似尋常劍法那般淩厲,倒是有股綿長悠然之意,細細看來,卻更像是一門掌法,久聞玉公子的逍遙遊掌法獨步武林,想必是臨時起意,把掌法化作了劍法使了出來。公子既不善使劍,又不懂吹笛,卻還把這支笛子帶在身邊,想必是對公子來說很重要的人送的。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玉逍遙苦笑,他發現他又遇見了一個聰明的女人。


    “姑娘究竟是什麽人?”玉逍遙忍不住問道。


    “你猜我是什麽人?”顧蝶語斜了他一眼。


    玉逍遙沉吟道:“聽姑娘適才的口氣,好像跟唐門主關係匪淺,但是你又不姓唐,姑娘莫非是唐門主的養女?”


    顧蝶語輕輕一笑,對這個猜測不置可否,“妾身是誰,對玉公子來說很重要麽?”


    玉逍遙說:“那我總可以知道,蝶語姑娘是為何而來吧?”


    “名滿天下的玉逍遙住進了唐家堡裏,妾身忍不住好奇,就過來看看,這個理由可以了吧?”顧蝶語笑吟吟的問。


    玉逍遙發現,當一個女人不想讓你知道一件事的時候,你從她嘴裏就什麽也問不出來。


    “那姑娘見也見過了,為什麽還不走?”玉逍遙反問道。


    顧蝶語橫了他一眼,魅惑天成,“你就這麽急著趕我走?”


    玉逍遙道:“瓜田李下,君子避之。玉某雖然不是什麽君子,卻也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何況是蝶語姑娘這麽美的女人,這麻煩一定也不小。”


    顧蝶語掩嘴而笑:“這許多年來,敢說我是麻煩的,玉公子還是頭一個。”


    “玉某萬分榮幸。”玉逍遙站了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蝶語姑娘,恕不遠送。”說著竟要轉身離去。


    “且慢。”顧蝶語叫住了他。


    “姑娘還有什麽事麽?”玉逍遙頭也不迴的道。


    “翠微閣一戰,公子是贏了還是輸了?”顧蝶語問。


    正題來了,玉逍遙打起精神,轉過身來,看著她道:“沒有輸。”


    顧蝶語臉上頓時流露出了關心的神色。


    玉逍遙接著道,“卻也沒有贏。”


    顧蝶語輕輕鬆了一口氣,“這麽說,是平手?”


    玉逍遙搖搖頭,“雖是平手,但唐兄略勝一籌。”


    聽到玉逍遙這麽說,顧蝶語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玉逍遙將她臉上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她雖然是個聰明的女人,但畢竟年紀太小,還沒有學會如何完美的隱藏自己的情緒。想到這裏,玉逍遙輕輕歎了口氣,又坐了下來。


    “蝶語姑娘若是想問唐夜麟的事,直說便是,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顧蝶語被他看破了心事,臉上一紅,神情卻隨之黯淡了下來,“整個唐門之中,唯有他我不能隨意過問。”她說。


    這個自稱唐門門主都奈何不了她的女子,卻不敢隨意過問唐門少主的事情,玉逍遙覺得整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但他也知道此中必有難言之隱,便閉上了嘴,靜靜等待下文。


    顧蝶語默然半晌,靜靜想著少女的心事。過了半晌,她才好像記起了玉逍遙這個人的存在一般,“時間不早了,那我就不打擾公子了。”


    玉逍遙淡淡的道,“其實姑娘若想問唐夜麟的事,問就是了。”


    顧蝶語黯然道:“妾身已說了,我本不應該過問此事的。”


    “但玉某又不是唐門中人,又有什麽幹係?”玉逍遙道。


    顧蝶語的眼睛亮了起來,她本想站起來的,聽到這句話又坐了下來。“那,公子覺得,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玉逍遙迴想著他和唐夜麟僅有的幾次見麵,“唐兄這個人,有如一把寶劍,鋒芒畢露,卻又極為剛正。我這麽說,姑娘滿意麽?”


    “就這樣?”顧蝶語有些失望。


    玉逍遙也再如此問自己,唐夜麟真的是在他麵前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麽?他記得唐夜麟咄咄逼人的眼神,記得他自信而張狂的語氣,也記得他和自己的惺惺相惜,還有他在麵對楊天賜時的不卑不亢,就像他說的,在他眼裏,唐夜麟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寶劍,寒光四射,鋒芒畢露,他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光芒,也不屑於掩飾自己的光芒。


    但在唐七的口中,唐夜麟卻是另外一個樣子,心機深沉,醉心權謀,時而是一個熱心腸的兄長,時而又是一個野心勃勃的陰謀家,甚至有可能是六合刀的幕後主使。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唐夜麟?


    “玉公子?”顧蝶語見他遲遲不說話,不由出聲叫道。


    玉逍遙收迴了思緒,“那蝶語姑娘還想知道些什麽?”


    “他···他真的如江湖上所說,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麽?”顧蝶語問。


    玉逍遙點了點頭。


    “你能跟我說一下他的故事麽?在唐家堡,他們從不肯告訴我這些。”顧蝶語說。


    玉逍遙隻好搜腸刮肚,把之前聽到過的關於唐夜麟的種種傳言一一講給她聽,有幾件他甚至都不記得主人公是否真的是唐夜麟了。


    但顧蝶語不在乎,她手肘支著石桌,雙手捧著香腮,眼睛一眨不眨,聽得津津有味,直到玉逍遙講完了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故事後,她才意猶未盡的歎了口氣,說:“原來他是這樣的人麽?”


    “那在姑娘的眼裏,他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玉逍遙忍不住問。


    顧蝶語別過臉去,輕輕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甚至都快記不清他長什麽樣子了。”


    “但是姑娘的心裏卻還記掛著他。”玉逍遙淡淡道。


    顧蝶語露出了一個自嘲的微笑:“嗬嗬,記掛著他麽···”


    她忽然站起身來,“今天就到這裏了,妾身多有攪擾,玉公子莫怪。”


    玉逍遙搖了搖頭,也站了起來,“那我送送姑娘。”


    顧蝶語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似是在猶豫什麽。


    “姑娘還有什麽事嗎?”玉逍遙問。


    “今晚的宴會,玉公子會去麽?”她問。


    “唐門主讓我在此休息,可沒請我赴宴。”玉逍遙笑道。


    “那妾身請公子今夜赴宴,不知可否?”


    玉逍遙婉拒道:“不必了,玉某去了,有些人怕是要不開心了。”


    顧蝶語忽然變了臉色,微怒道:“別人的開心就如此重要麽?為什麽不能自己開心呢?”


    玉逍遙被她這莫明的怒氣弄得一愣,隨即笑道:“蝶語姑娘這句話,若是讓我一位姓風的朋友聽到了,一定會引為知音。”


    顧蝶語麵色緩和了下去,“是妾身孟浪了,妾身會在宴上為公子留個位置,公子去與不去,就隨公子的便吧。”明明隻是邀人赴宴,她卻說出了一股淒涼無助之感,“公子留步吧。”


    玉逍遙目送著她遠去,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竟沒來由的感到了一種不該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滄桑之感。


    月亮升起來了,不遠處的院落中亮起了紅彤彤的燈籠,人聲也逐漸沸騰起來,想是唐彥正口中的那些蜀中豪傑正陸續趕來,廚房裏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也被夜風送來,連同那飯菜的香氣一起,鑽進了這處小小的院落裏。


    玉逍遙靜靜的坐在石桌前,感受著這份喜慶的喧囂,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也不知那些忙昏了頭的下人會不會記得給他送一份飯菜過來。


    山風輕輕吹過,這小院裏更顯淒涼。


    玉逍遙忽然站了起來,正是,若明日是必死之戰,那今夜何必還要顧慮這許多呢,他已做了太多讓別人開心的事,為什麽不讓自己也開心一次呢,想想看唐彥正和唐彥義在宴席上看到他時的樣子,玉逍遙頓時覺得這件事好像也蠻有意思的。


    他拿起桌上的竹笛,大步走出了這處小小的院落,向著人聲鼎沸處走去。


    唐家堡今夜可謂是高朋滿座,唐門散下了帖子,蜀中這大大小小的門派誰敢不給個麵子,於是都紛紛備好了禮物,唿朋喚友的趕來赴宴。


    宴席已經擺好了,好酒好菜流水般送了上來,川蜀一帶最喜吃辣,一道道菜上盡是紅彤彤的辣椒,與大廳中懸掛的大紅燈籠相映成趣,讓人看了食指大動,口舌生津。


    唐彥正坐在主位上,一向不苟言笑的臉上也掛滿了和煦的笑意,頻頻向席上諸人敬酒,他過了不惑之年才生了個兒子,老來得子,不得不說是喜事一樁,也難怪他如此高興。


    但他的笑容卻忽然僵在了臉上。席上的賓客察覺到了主人的變化,慢慢安靜下來,順著他的目光向門口看去。


    玉逍遙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門廳裏走了進來,對著唐彥正拱了拱手,“唐門主,恭喜恭喜。”


    唐彥正冷冷哼了一聲,不滿地道:“散人不在院中好好休息,來這裏做什麽?”


    玉逍遙笑道:“院中雖然清淨,卻沒有這裏的好酒好菜,不免有些遺憾。”


    “散人請迴吧,老夫自會叫人備一份酒菜給你送去。”唐彥正冷著臉道。


    “慢著!”後堂忽然傳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玉逍遙眼前一亮,顧蝶語從後堂轉了出來。


    “玉公子是我請來的客人,你怎麽能趕他出去?”


    唐彥正見了顧蝶語,臉色一下子溫柔下來,聽完她的話之後,卻是有些不豫,當著諸多賓客的麵,他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揮了揮手,命人又端了一把椅子上來,讓玉逍遙坐下。


    玉逍遙也不謙讓,大搖大擺坐了下來,也不夾菜,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品了一口,讚道:“好酒!”


    讓他這一鬧,席上的氣氛頓時有些冷,席上諸人看看唐彥正,看看玉逍遙,麵麵相覷,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吃下去。


    顧蝶語自站在唐彥正下方,說:“即是給孩兒慶滿月的,為何不把孩兒抱出來給大家看看。”


    “對對對。”唐彥正唯唯諾諾的說,“來人,快去把孩兒給夫人抱來。”


    玉逍遙在下麵看的暗暗心驚,一驚得是唐彥正身為唐門門主,居然真的對顧蝶語這個小姑娘言聽計從,二驚得是看上去年紀輕輕的顧蝶語,竟是唐門的門主夫人。


    那她和唐夜麟又是怎麽一迴事?


    正這樣想著,門口忽然響起了下人的通傳聲。


    “大公子唐夜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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