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幡招展,禦書房被素白海洋淹沒。守夜的兩個宮女在廊下打盹,東倒西歪,耷拉腦袋,閉著眼。


    上前一推,卻是死了。


    她們被人利落割喉,當場斃命。


    兇手沒有驚動侍衛,下手快準毒辣,想必一早就埋伏在禦書房。


    蕭皇後的眼線孫翹和周溫彩已經認罪,且被關了起來。會是誰呢?


    絮兒躬身查驗死者傷口,忽而眼睛一亮,朝屋內大喊,“兇手是左撇子!”


    “你看傷口一邊深一邊淺,”絮兒轉著身子比劃,“從兇手角度必然是從左往右用力,一刀割穿喉嚨。”


    那廂李辭從屋裏走出來,不接她的話,聲音冷冽低沉,“父皇失蹤了。”


    “啊?”


    絮兒愕然,連忙衝進靈堂四處查看,“這裏分明一點打鬥痕跡都沒有!”


    李辭端坐在榻,雙目緊閉,輕咬腮角,如山一般凝重的姿態。


    沉默良久才道:“人是父皇所殺。”


    “啊?”


    絮兒大張嘴巴,指了指殿門,“兇手分明是個左撇子,父皇都是用右手握筆呀。”


    李辭深歎一口氣,“父皇素來左手執劍,右手握筆。兩手都是慣用手,沒有左右之分。”


    絮兒不解,“這麽說,父皇是自己出走的?走就走嘛,幹嘛要殺人?”


    李辭額心皺得更緊,“兩人大約是來殺他的。二人右手掌生了好些老繭,習武之人握刀劍棍棒磨出老繭不奇怪。禦前伺候的宮女,不做重活壓根不會有。”


    絮兒一拳砸在手心,“昨天送宵夜來的宮女,我就說眼熟。大約送完沒走,一直躲在暗處。”


    “胡鬧!”李辭一拳捶在榻桌,“遇刺就當成遇刺處置,弄成這樣如何收場?”


    他已受夠父皇的散漫,裝死也就罷了。如今殺人而去,不知在盤算什麽。


    如此不願意當皇帝,當初大可不當。


    禍害天下二十多年,致使民不聊生。在權力交接的關鍵時節又任性出走,真是毫無擔當。


    絮兒仍是不敢相信恆榮帝殺人之後跑出宮,再次查看棺材,在隱秘角落發現幾滴血,便衝李辭喊:


    “瞧!這裏有幾滴血,想必父皇是被人弄傷帶走的。”


    李辭起身走去,將信將疑摸了下,血未幹,人應該還未走遠。正準備吩咐全力搜查,立馬按住念頭。


    一個死人,怎麽會長腿離開?


    真是好算計,將他們逼入進退維穀的境地。


    正想著,就聽絮兒兩根指頭提著一張紙走來。一對小山眉撇著,嘴角也向下,肩膀也向下耷拉,顯得無奈。


    “父皇留下的信。”


    李辭接過一瞧,確實乃恆榮帝的筆跡,隻是心中內容,不忍多看兩眼。


    極瀟灑的行草寫著兩行小字:宮中總有人殺我,好害怕。外出遊玩一陣,江山就交給你們了。勿念。


    “誰要念他!”絮兒一個勁的扇風,渾身上下扇不盡的燥熱。


    恨不得化作一道閃電,追到恆榮帝,朝他兜頭劈下。


    “虧得我們惦記他死活,噢,他倒好,自己跑出去玩。眼見下葬丟了屍首,燕王黨必定會借機挑事。”


    李辭就著燭火將信燒了,反去安慰她,“稍安勿躁,父皇慣是如此,何苦為他氣出病來。”


    生氣的時候,絮兒最不喜歡的就是聽人家說冷靜。要是能冷靜那還會發脾氣嗎?就是控製不住啊!


    絮兒翻他一眼,“你能忍是你的事。抱歉,沒法子做到心如止水。”


    說著,挑眼向棺材,“父皇走了,喪事還辦不辦?”


    李辭起身踱步,繞著棺材一圈一圈地走,一點一點盤算,如此局麵隻能找替死鬼糊弄群臣百姓了。


    “啟稟皇上,永壽殿放毒之人已找到。”正想得出神,有太監來稟告。


    李辭轉身問,“誰?”


    “是一個叫成英芝的奴婢。”


    李辭全然想不起這號人,倒是絮兒一蹦三尺高,“成嬤嬤呀,在浣衣局當差的,當初她指認貴妃燃燒杏仁粉謀害康皇後。”


    又一個蕭皇後安插在他們身邊的眼線。


    李辭微微仰麵,定神望著高高竄起的火苗,就像地獄裏的業火。冷的心腸漸起殺念。


    “速將此人提來,朕要親自審。”


    不多時,成英芝被帶到偏殿。披頭散發,渾身的血。未等李辭開口先笑兩聲。


    “齊王殿下,謊稱皇上駕崩,您真是膽識過人呐。”


    新皇業已繼位,還一口一個齊王殿下的叫著,真是放肆。


    李辭微抬冷眸,指著旁邊的小宮女,“教她說話。”


    那小宮女年紀輕,性子卻潑辣,上前便撕她的嘴,“好個大逆不道的嬤嬤,萬歲爺已然登基,由不得你胡說亂唚!”


    成英芝不想死得太早,到底改口,“迴皇上,奴婢的意思是太上皇沒死。”


    李辭眼風將她一掃,冷聲道:“胡言亂語,禍亂宮闈,你可知罪?”


    成英芝抬頭笑了下,“奴婢不是胡言亂語,奴婢幾個分明瞧見太上皇沒死也沒病,用了好些點心又躺迴棺材。”


    絮兒承認,此刻對李辭昏君爹的厭惡達到峰值。


    沒事出來瞎晃悠什麽!


    “那是先帝的魂魄,頭七出來吃點貢品怎麽了?”


    論說鬼話瞎扯,成英芝顯然不是她的對手,訕訕道:“魂魄怎會殺人?”


    “你瞧見什麽?”絮兒問。


    成英芝冷笑,“看見太上皇殺人,殺了兩個婢女。”


    李辭接過話頭,“誰派你們來的?是不是蕭皇後?”


    成英芝扭了扭身上的繩索,“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李辭牽動唇角,“是會死,不是也會死。區別在於死得痛快還是難熬。”


    都說齊王性子冷僻乖覺,果真不假。成英芝打個冷顫,抵死反抗,“不是。”


    “來人,帶下去打四十板子,每打一下歇一盞茶,用來撒鹽。”


    成英芝真有些打退堂鼓,從前沒和齊王交手,過於輕敵了。


    她冷聲嘲諷,“皇上好大的威嚴。既如此能耐為何不敢同燕王殿下正麵較量,怕輸麽?”


    見不慣她囂張的姿態,絮兒厲聲譏諷,“蕭家的狗就是比別家的會叫!前頭孫翹才上當,這會子又有人前赴後繼替她賣命。”


    成英芝卻端的是正氣凜然,“沒有蕭皇後奴婢早做了鬼,這條命便是她的,自然替她賣命。”


    剛入宮時蕭皇後確實施針救過她的病,然而都是老黃曆了。


    她投靠皇後,是因為蕭家權勢鼎盛,將來燕王必定能繼承大統,她就不會隻是丟棄的眼線,浣衣局的低等宮女。


    真是傻得可憐,絮兒搖頭,“她要你弑君,你也去?”


    成英芝幹笑兩下,將臉色轉冷,“太上皇昏聵無能,天下百姓苦不堪言,一早就該退位讓賢。”


    絮兒端起茶盞喝了口,“你認為燕王殿下賢明?素日留戀女色,醉生夢死,有什麽能為擔起江山社稷?更別說他勾結外戚內臣假傳聖旨篡位。”


    天下烏鴉一般黑,誰做皇帝都一樣昏聵。成英芝上了賭桌,無非是賭誰會給她榮華。


    既認準了蕭家,再沒有迴頭路。


    她斜看李辭,“顛倒黑白,不過是構陷。”


    真是個不講理的強種。


    李辭再沒耐心聽她狡辯,喚來王樵,“往寧仁宮告訴蕭皇後,成英芝將放毒蛇謀害皇後之事盡數推到她身上。挑動內宮混亂,罪不容誅,已斬首在午門外。”


    成英芝急出一頭汗,掙紮向前兩步,“不必東拉西扯,一人做事一人當!”


    李辭起身,抖開折扇緩緩扇風,“朕辦事向來講求公道。主使與兇手,一個都別想逃。”


    說著招唿太監,“來人,板子不必打。將成英芝關到永壽殿東暖閣。蛇關裏麵半天,想必餓了。”


    他語氣平靜,甚至可以說柔和,卻不影響將成英芝嚇得渾身發抖。


    那蛇是蕭皇後精心飼養的西域王蛇,被咬一口沒有活路。


    然而事已至此,求饒隻是徒勞。


    蛇雖毒,好在隻有一條。成英芝毫不懼怕,她有功夫在身,隻要等到燕王奪權歸來,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然而,當成英芝被推進屋,才知麵對的是何等殘酷世界。


    滿屋爬滿毒蛇,如同藤蔓攪纏在一起。紛紛仰著腦袋,吐著猩紅信子,看她如同看一盤珍饈。


    齊王居然這麽快找到蕭皇後養蛇的地點?還全部放進來。


    他果然如傳聞般冷血記仇。


    她放一條蛇嚇了他女人,齊王便百倍報複。


    成英芝踮著腳幾步躍上桌案。沒死心,盤算著蕭將軍出了城,不出三天就有援兵攻入京城。


    然而,當水米未進挨到第六天,成英芝實在熬不住,咚的一下暈倒在桌。


    蛇也餓狠了,順著她垂下桌麵的胳膊,一點一點將她啃食幹淨。


    永壽殿死了人,又鬧過蛇災,再不可住人。李辭命人將錦鸞宮稍作修葺,暫時賜給朱美人居住。


    因先帝未下葬,禮部尚未安排恆榮一朝的妃嬪改封號,遷住處。妃嬪依舊住在各自宮中。


    這時候,絮兒原該迴潛邸候著等遷居入宮,因恆榮帝的死見不得光,需要遮掩,便以守靈之名一直住在禦書房偏殿。


    這日絮兒才從錦鸞宮見朱美人出來,來至禦書房門前,聽見一陣吵嚷:“公主,公主留步,您不可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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