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淺,孤燈獨照。為使絮兒安睡,李辭命人隻在拔步床前點一盞蠟燭。


    徐太醫擦了擦額汗,正要收拾藥箱,“好在沒傷及心髒,又及時拔箭清了創口,王妃已無性命之憂。仔細將養些時日,待傷口愈合即可。”


    李辭仍不放心,“那箭頭可淬毒?傷勢於筋骨有無妨礙?”


    徐太醫歎道:“王妃吉人自有天相,箭頭無毒,且未大傷筋骨。”


    李辭亂跳的心適才歸位。絮兒已昏睡六個時辰,中間醒來一次,說要喝奶茶。他差人去做,做好絮兒卻一直昏迷,那些奶茶溫在熱水裏,一刻不敢放涼。


    送走徐太醫,李辭挨到床前。靜看絮兒麵色仍是蒼白,但好在唇色漸漸有了血氣。


    他似怒似怨自語,“一隻紙鳶罷了,掉了就掉了,迴頭給你做一萬個,何苦去追?”


    說完又懊惱,若非他打掉紙鳶,絮兒也不會跑出去撿,就不會慘遭毒手。帶著深深自責,一點點將絮兒的被子掖好。


    就聽噗嗤一聲笑從裏側傳來。


    先是一愣,驀地惱起來,李辭的聲線不由得揚高,“你裝睡?”


    絮兒瞬間睜大眼睛,帶著頑皮的笑,“嗯。”


    那副模樣仍是難掩虛弱,卻有幾分平日的俏皮。


    李辭又氣又笑,指頭點她一下,“膽敢拿要命的事情騙我,真是該打!”


    說得咬牙切齒,目光在她身上搜尋一圈愣沒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反而往她額頭落下一個吻。


    “還疼不疼?”他問,死死盯著她左肩的傷。


    絮兒略一撇嘴,將眉毛皺成波浪線,“疼死我了!得給我打五千兩的首飾方能止痛。”


    真是十足的財迷。


    李辭靜含一縷寵溺的笑,“少了,起碼五萬兩。”


    絮兒抬起右手去摸他的臉,“傷這一迴倒值當,白白套你五萬兩銀子。”


    李辭將她焐熱的手按在麵頰,貪戀地蹭了蹭,“好在沒有性命危險。”


    說著眸光漸暗,“三哥今天遭人下毒,那下毒的婆子將烏頭汁液塗在茶具邊沿,我也險些喪命。”


    絮兒感到心內一陣絞痛,不由得蹙眉嘶了聲。


    李辭忙探身來瞧,“可是哪裏不好?徐太醫應該還未走遠。”


    “不打緊,”絮兒幹白的唇緩慢吐字,“我在想誰能往公主府安插眼線?”


    李辭眸色陰鷙,懸在口裏的話脫口變成鋒利的劍,“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下晌在公主府,徐太醫替絮兒拔箭清創的時候,李辭與長公主鎖定一個可疑婆子,將人提到跟前審問。


    那婆子被扭跪在地,連連磕頭,“主子明察,切勿聽那蹄子胡亂攀扯。老奴沒碰過茶水,也沒到過宴廳,今兒早起一直在雜物房辦事,她們都可為我作證。”


    說著便指一旁的丫頭婆子。


    李辭將那群人打量一圈,問,“你們在哪裏辦事?”


    當中一個婆子垂頭道:“三門外的雜物房。”


    李辭點頭,“那你們知道燕王殿下緣何中毒?”


    眾人皆搖頭。


    李辭走近那婆子,探身盯著她的眼睛,“既在一處辦差,她們不知道燕王如何中毒,你既沒到宴廳,又是如何知道燕王乃喝茶中毒?”


    那婆子當即黑了臉,如臨大敵癱坐在地,半天才道:“那會子沒開飯,想必殿下會用些茶水點心。老奴不過是瞎猜。”


    李辭讓丫鬟把方才他和李贇用過的茶具擺在桌上,一並倒滿水。


    “這兩杯茶,一杯燕王殿下用過,一杯則是本王用過。本王無礙,燕王卻中了毒。顯然裏頭有一杯無毒。你既然善於猜測,便找那杯無毒的來喝。”


    婆子當即傻眼,兩杯都是有毒的。不僅如此,那一批茶具全都塗上了烏頭汁液,隻因上頭吩咐,最好將之斬盡殺絕。


    她抖著雙手捧起一杯茶,正要喝下,咣當一下跌落茶杯,磕頭求饒,“老奴該死,老奴愚昧,老奴受人指使毒殺燕王殿下與齊王殿下,請主子饒命啊!”


    李辭坐迴圈椅輕微仰麵,“誰安插你進來的?”


    那婆子垂頭歎氣,猶豫再三終於開口,“奴婢原是錦鸞宮的宮女,出宮以來受貴妃娘娘旨意辦事,前日收到消息,趁長公主初五宴飲毒殺二位王爺。”


    李辭思忖片刻,眸光一閃,“你叫什麽名字?”


    “小的名叫方春霞。”


    正是孫嬤嬤與周嬤嬤口中被陳貴妃打死的方春霞。她居然還活著,真是蒼天有眼。


    李辭朝長公主行禮,“事情既已查明,請長公主裁奪。”


    長公主怒不可遏,還好這兩年常年遊曆在外,若長居京城,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故而厲聲道:“來人,打二十板子關起來,待送進宮等聖上發落。”


    一時長公主府人人自危,不知身邊的人是否是細作,各個垂頭耷腦,噤若寒蟬。


    這廂聽李辭說起,絮兒不覺瞪大眼睛,“那春霞不是早死了麽!”


    李辭微眯眼縫,擱在床邊的拳頭收緊,“母後過世第二年,貴妃尋了偷盜由頭當著眾人將她打傷,都說是當場打死,實則秘密送出宮隱姓埋名替她辦差。前年聽聞長公主常在皇上麵前指責她專寵,安插進府伺機謀害長公主。”


    絮兒一激動就想起身,掙得肩膀發疼,咬牙道:“當年康皇後的死她必定知情。”


    李辭將她輕按迴枕,“當年正是她替貴妃想的計策,在房內燒杏仁粉,以李效身子不爽為由,哄得母後過去照料。”


    提起往事,李辭不免歎息,“母後那人太過心慈,想著貴妃身患咳疾,恐過了病氣給李效,便親身往偏殿照料。不想貴妃為了毒殺母後連自己親兒子都不放過,拿李效做誘餌。”


    一字一句聽得絮兒心驚,“難怪事後在康皇後的寢殿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證據壓根藏在貴妃殿裏。”


    李辭忽覺壓在心間的大石落下,算上孫嬤嬤與周嬤嬤的供詞,貴妃以燃燒杏仁粉毒殺康皇後已經做實。


    暗衛昨日一早來了消息,說是已將董鳴秘密押送到京。當年陳貴妃正是從他手中拿到的砒霜,而康皇後當年正是死於砒霜。


    如今兩頭證據確鑿,必定能讓貴妃認罪。李辭仰麵看天,似乎是在告慰康皇後在天之靈。


    絮兒咬牙道,“咱們這就進宮,帶上方春霞與秦利真。”


    眼下人證物證俱全,趁李贇中毒,可聯合蕭皇後一舉除去貴妃。然而絮兒重傷未愈,李辭總歸心神不寧。


    他搖搖頭,“罷了,待你身子好全再說。”


    絮兒用力撐坐,蔑笑道:“什麽時候你也扭捏起來?我說進宮就現在,把我抬到皇上麵前,這副慘樣子能發揮不少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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