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夜裏要祭月,宴席設在禦園裏的花廳。


    廳內四麵設落地雕花長窗,園中景色便能一覽無餘。


    絮兒依序落座,留著心神打量周遭。除了皇後與陳貴妃,其他妃嬪還是第一次見。


    心下暗忖皇上的腎可真好,後妃一個賽一個年輕,除去那病的弱的走動不得的,竟有十幾人赴宴。


    新來的朱美人坐在最末,穿一件杏黃小立領對襟,綠黃的裙子。整個人格外素雅恬靜,很有大家閨秀的格調。


    再看容貌,真是極其秀麗文雅。


    一張偏圓的鵝蛋臉,臉上輪廓柔和,哪裏都是平緩順直的,不見半點尖銳。膚白腮紅,鼻子玲瓏挺翹,兩片薄唇微微抿著,掛著點謙和的笑,大多時候一言不發。


    絮兒不覺看得入了迷。被李辭由桌下拽了拽衣擺,“未曾想你竟喜歡女色。”


    她猛然迴神,瞪李辭一眼,“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李辭笑道:“這話原是這個意思,受教受教。”


    話裏不乏譏諷,絮兒早已習慣,全當耳旁風。扯了扯他的衣裳說:“那就是朱美人了吧。怎的生得那般好看,你看那小臉,你看那小身段。”


    李辭連看都不看,壓低聲音道:“不看。父皇的人哪裏看得,勸你也少看。”


    絮兒全然不理會,依舊隻顧看美女,不由得歎出一句,“改日我也栽一件杏黃的立領對襟穿,真好看。”


    李辭這才挪轉目光看去,恍惚間驚一跳。那朱美人如何打扮得如同母親年輕時一樣,連衣裳和朱釵發飾都相似。


    心道這美人初來乍到,模樣又惹眼,恐怕遭了人的算計。


    橫豎後宮的事他懶得管,誰算計誰他從不關心,隻要不與他府裏相幹。


    絮兒仍舊伸著腦袋在瞧那朱美人,李辭見皇後與貴妃的目光暗中掃量,很快就能發現她的異樣。


    為免被這兩個難纏的盯上,李辭輕咳了一聲道:“吃飯。”


    絮兒剜他一眼,“不餓,來時誰讓你喂了那樣多桂花糕,這會子哪裏吃得下。”


    怪他?


    李辭自覺冤得慌。若非他想得周全,此刻絮兒狼吞虎咽,恐怕又挨幾位娘娘排場。


    他沉默須臾依舊怨氣難消,沉下嗓子又說:“吃飯。”


    絮兒察覺他聲音的微妙變化,就像老媽每次打她時忽然叫她全名一樣,有些鄭重得過分。


    “哎喲,我沒聾。”絮兒收迴眼神,夾了個雞肉圓子就往嘴裏送。


    因圓子做得大,她不留神猛一口吞進,嚼動起來牽動太陽穴一挫一挫地動,整張臉都在和那顆肉圓子較勁。


    一時撐得嘴巴鼓鼓囊囊,像隻貪吃的倉鼠。


    李辭瞥見那可愛模樣頃刻氣消,歪過腦袋用氣聲說:“往後多吃圓子,你吃圓子好玩。”


    他是故意的。


    知道絮兒吃著東西不好罵人,更知道身處要緊場合不能動拳腳打他。


    然而仍是隔著衣裳被絮兒狠狠擰了一把胳膊。


    他不哼也不躲,像不疼似的。湊來一張似笑非笑的臉,“輕點兒掐。記著,我可是‘病人’。”


    絮兒好容易將那顆該死的雞肉圓子咽下去,再咽不下去隻怕當場氣死了。


    她微微咬唇,目似兩根針紮向李辭,又在桌下踢他小腿一腳,“迴去有你好受的!”


    迴去?她怎麽好意思說迴去?她明明不會迴去了。這丫頭簡直殺人還要誅心。


    與心頭的痛楚比起來,這一點皮肉上的刺痛,反而像是一份離別的贈禮,讓李辭忍不住細細品味。


    他瞥絮兒一眼,恨得牙根緊。


    這人心裏揣著逃婚逃府的大事,竟這般沒心沒肺。照常吃喝玩樂,說笑談天,一派天真爛漫的好模樣。


    怪道皇後與貴妃這兩隻千年老狐狸都被她騙了。


    正當李辭想得出神,絮兒一張粉嫩的臉忽而湊近。他退開些距離,冷淡的聲音驀地有絲窘迫,“說話就說話,不必湊這樣近。”


    見李辭麵上緋紅,不知是喝酒還是別的什麽緣故。絮兒懶得管,學著他用氣聲說話,“皇上怎麽沒見來?”


    李辭淡哼了聲,“想來這會子在擺弄新做的木鳥,擺架往西苑去了。過會兒這邊用畢席麵,自有太監帶我們過去。”


    “噢——”絮兒長長應了聲,轉而又問,“他做的那隻鳥真能飛啊?”


    李辭頓覺血脈逆流,她怎的好奇這個?


    不該好奇當朝國君為何沉迷這些玩意,不理朝政麽?


    想皇上乃一國之君,照管九州萬邦,億萬生民。沉湎於玩樂不理朝政,就該受勸諫才是。


    偏這些年敢於說真話的官員,不是流放就是罷官在家,眼下朝廷少了爭執看似君臣和睦,卻像一輛拉不住的馬車,狂衝下坡,直至撞到硬物,碰得支離破碎才罷。


    李辭不能容忍身邊人欣賞這種行為,他覺得絮兒應該和他一條心。聲音不可避免地冷硬,“吃飯!”


    絮兒哪裏知道他腦袋裏的彎彎繞繞,正聽傳有歌姬獻舞,興致勃勃等著看。猛然被李辭破壞心情,她夾起一塊雞肉圓子就往他碗裏塞。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餓死鬼投胎?”


    李辭愣住,冰山似的臉化出一點笑。忽覺方才的念頭可笑,未必沒有這個女人的支持,他李辭就受不了?非死乞白賴地要人家和他一條心?


    他自嘲的笑笑,夾起那顆丸子嚼了嚼,也有一點甜甜的什麽在唇齒間冒出來。認定是肉丸泡在紅棗湯的緣故。


    正要偏頭說什麽解釋一番,絮兒又夾了塊糖桂花釀鮮藕扔他碗裏,語氣似也嚴肅,“吃飯!”


    李辭委實被氣笑了,隔著衣裳忍不住輕捏了她胳膊一把。絮兒蹙眉嘶了聲,提起拳頭衝他比了比又放下去。


    兩人這一係列舉動被正對過的燕王夫婦看得一清二楚。


    瞧他倆總是湊得近近的說話,時不時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下。自有新婚夫婦你來我往打情罵俏的閑情,早是沒眼看。


    尤其是那蕭雲舒,坐輿被齊王妃劫走的舊火還沒壓下,又有新火竄出。


    她清了清嗓子,對皇後行禮道:“啟稟母後,自來詩酒不分家。如今這酒雖好,沒詩卻不大盡興。聽聞齊王妃飽讀詩書,最喜‘杜十三’的詩詞。今兒景好酒好,她必定起了詩性,白叫這樣的才女坐著,豈不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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