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未闖到殿中,而是站到了鳳座之後垂下的簾幕旁。


    女官並未阻止榮安,而是捧著茶杯上前,在皇後身邊說了幾句,爾後侍立在旁。


    沈雨燃思忖片刻,跟著走到了榮安身邊。


    殿中長垂的明黃色簾幕厚重,看不見前殿的狀況,卻能清楚聽到外間的動靜。


    「徹兒,本宮實是不知……你這些年竟然一直在查這些事?」


    「她是兒臣生母,當年兒臣年幼,雖不知內情,可兒臣知道,她身體康健,沒有生病,這迴兒臣找到了隨侍母妃身邊的宮女,她們也說,母妃並不是病逝。」


    皇後聲音微涼:「她們還說了什麽?」


    「她們還說,那日闔宮的宮人被盡數帶到掖庭局,挨個審問,可也不知道要審什麽,隻說是母後在查證,她們足足被審了四五日才被放出來,被趕出宮的時候,聽說兒臣母妃已經歿了。」


    「那你想問本宮什麽?」


    「母後,母妃她到底犯了什麽死罪?」


    皇後看著蕭明徹冷峻的神情,心中刺痛。


    養旁人的孩子,終歸是無趣。


    頓了頓,皇後深吸了一口氣:「江妃身為陛下的嬪妃,卻心係外男,本宮身為皇後,既然知悉此事,自是要整肅後宮,徹查此事。徹兒,你或許埋怨本宮,但本宮問心無愧。」


    心係外男?


    沈雨燃聽說過蕭明徹的母妃出身不高,但姿容絕美,進宮後直到過世前都十分得寵,倒不知她的死有如此內情。


    蕭明徹是個聰明人,彼時年幼,卻也有所察覺。


    身旁的榮安神情驚懼,顯然也是第一迴聽說此事。


    「所以是父皇賜死了她?」


    「陛下並未賜死她,本宮亦來不及責罰。江妃性情剛烈,當時本宮隻是屏退宮人問話,訓斥了她幾句,留她在殿內思過,誰知她竟吞金自戕。」


    宮中最忌嬪妃自戕,江妃的死因順理成章地被遮掩成了病逝。


    沈雨燃明白,皇後所作並無過錯,何況她這麽些年一直無私地撫養著蕭明徹。


    但對此刻的蕭明徹的來說,肯定是難以接受的。


    原來如此……沈雨燃恍然大悟:這就是姚妃和靜王密謀的事情。


    姚妃是宮中老人,又聰明有手段,不知道如何聽說了江妃過世的內情,她把這些事告訴了靜王,又不知道用什麽手段透到了蕭明徹這邊。


    「兒臣明白了。」蕭明徹並未多言。


    皇後覷著他的神情,心中絞痛不已:「徹兒,朝堂上發生那麽多事,你一句不說,跑到疊霧山就是為了問這事嗎?」


    「是。」


    皇後肅容沉目,緊緊看著他,半晌,終歸搖頭。


    「本宮對你很失望。」


    蕭明徹淡聲道:「打攪母後休息,是兒臣的錯。兒臣告退。」


    「往後未經宣召,不得再來。」


    聽到這裏,榮安再也忍不住了,她挑起簾幕沖了出去,一把拉住蕭明徹。


    「皇兄,我知道你此刻傷心難過,可是江妃娘娘的事母後是無心之過,你不要因為這事就壞了跟母後的母子情分。」


    母子情分四個字,落在皇後耳中不啻於笑話。


    她勃然大怒,朝榮安道:「蕭妙瑾,你給本宮閉嘴!」


    皇後和蕭明徹都是榮安最重視的親人,見他們倆起了隔閡,她萬分難過,本想寬慰蕭明徹幾句,不想惹得皇後動怒。


    方才榮安掀簾出去之時,蕭明徹瞥見了同樣躲在幕簾後的沈雨燃。


    他收迴目光,伸手拍了拍榮安的腦袋:「陪母後說會兒話。」


    說著,蕭明徹徑直朝沈雨燃走去。


    沈雨燃微微垂眸,由著他牽著往外走去。。


    這一幕母子決裂固然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情,但這一世皇後和榮安待她都極好,看著她們如此難過,沈雨燃有所不忍。


    當然,她並不打算做什麽。


    貴為皇後和公主,即使一時傷悲,很快也會平息過去。


    行宮外,站在幾個牽馬的玄衣侍衛,都是平常跟在蕭明徹身邊的心腹。


    見蕭明徹出來,齊齊拱手。


    他並不言語,從侍衛手中接過韁繩。


    蕭明徹的坐騎是一匹通身黑亮的大宛名馬,據說性子極烈,當初為了馴服它,蕭明徹頗費了一番功夫,如今在他跟前卻是乖順極了。


    許是感知到主人的低落,黑馬也垂下脖子,輕輕蹭著蕭明徹。


    沈雨燃見它鬃毛光亮順滑,忍不住伸手摸了幾下。


    「它倒肯讓你摸。」蕭明徹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還有心情說這些呢。


    沈雨燃收迴了手。


    「殿下說的,好像臣妾不配去摸似的。」


    「嗯,你肯摸它,是它的榮幸。」


    蕭明徹有些無奈,翻身上馬,然後伸手將沈雨燃抱到了馬背上來。


    沈雨燃輕唿了一聲。


    榮安一直念叨著說要教她騎馬,她膽小不肯學,遲遲沒有上馬。


    這麽突如其來的被蕭明徹抱上馬,屬實意外。


    「殿下,我們迴京嗎?」沈雨燃問。


    蕭明徹搖頭。


    「我累了,跑不動了。」


    他身上有千裏奔波的風塵,想來許久沒合眼了。


    山穀裏夜風清涼,蕭明徹解下身上的披風,裹在沈雨燃身上,然後催馬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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