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彥從南邊迴來之後, 那段時間同芳妤親熱得很,轉身芳妤就又懷上了。是好消息,崔令儀聽說的時候還是稍稍緊張了下, 後來借著同婆婆薑蜜說事的機會略提了一句, 大概意思是眼下科舉為重,她還沒想著懷。


    薑蜜看著就樂了:“緊張什麽?這當口我還能催你生?說起來, 衛煊親自將三元及第懶沒了, 你可氣他?”


    崔令儀挪得近些, 臨著薑蜜坐下,說:“左右他自個兒作的,我有什麽想不開?我倒覺得是該給他吃個教訓,否則要懶死他了。”


    薑蜜說這興許也不怪他, 怪當娘的, 把他生成了這樣,老話都說本性難移。


    “我這三個子女, 老大愛出頭, 老二愛偷懶, 小的傻氣……前頭兩個我還不擔心他們,主要我跟你爹立在這兒,瞧他哪裏不對了還能指出來, 衛彥和衛煊主見是大, 做父母的說得在理他倆總能聽得進勸, 並不是固執的人。”


    “娘是不是擔心小妹?”


    薑蜜頷首:“女兒都是要嫁出去的, 等嫁出去了還能有幾個時候見娘家人?哪家當娘的最不放不下都是女兒。”


    崔令儀試探道:“猜測娘是為妹妹天真爛漫的性子犯愁?您是不是費過心總覺得沒多大用, 以為多說些道理人就能成熟,教了又覺得不是那麽迴事?”


    是這麽迴事,薑蜜問她怎麽看?


    “私以為不是您沒教好,也不是她沒用心學,妹妹養成這般,根源在這個家。”崔令儀迴想了一下自個兒娘家,她深歎一口氣,“娘恐怕不知道,我從前也沒說過,我是第一羨慕妹妹的。在我看來,人要從天真走向成熟從不是靠教,但凡人吃了虧受了教訓就會一夜成長,我活到今日也見過不少大家小姐,甭管出自哪家,從沒有如這妹妹這般的。為什麽?因為衛家是獨一份,除了這頭,別家總有侍妾三四人,庶出兄弟姐妹七八人,我們從小就互相使心眼,想要什麽你得去爭去搶,不爭不搶好的永遠落不到你手上,隻能撿人剩下。”


    “再看妹妹,她是府上獨一個的姑娘,偏又是最年幼的,出生時爹已經是三品官,她從生下來就沒吃過一丁點的苦頭,想要什麽甚至不需要伸手,全家上下就會去尋來捧到她麵前。生為女子能活成這樣是大幸,家裏許多人都指望妹妹嫁出去後能長點心,我倒覺得要成熟太容易了,能保天真才難。要是妹妹嫁去唐家過段時間再見麵人變了,不就是吃了苦頭受了委屈嗎?若好好的怎麽會變?”


    薑蜜之前也在琢磨是不是把心眼子全給前頭兩個了,聽兒媳婦這麽說,她想了想,心道這說法在理。


    記得衛彥從前也不是這樣,他特別明顯成熟了是在進國子監後,在進官場後人又變了一些。男兒家有出去摸爬滾打的機會,跌幾跤慢慢人就沉穩下來,福妞她還真是從來沒吃過任何的虧,哪怕跟著出去走動見著別家姑娘也是被捧著多,她有那樣的父親兄弟,誰會找她不痛快?


    “你這麽說了,我都不知道該盼她有些變化還是就這樣子。”


    崔令儀想了想:“曾聽過一句話,我很喜歡,原句是——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為煩耳。會來的擔不擔心遲早都會來,不會來的提前擔心也白費心力。人這一輩子太長,尋常人走一步看一步,聰明人走一步算三步,聰明絕頂的能算到十步開外,但也就是這樣。就好像棋局,每走一步都會產生變化,我下第一顆子時哪裏想得到最後會走成什麽樣?我也沒必要提前去想,總是先走走看。走著沒問題皆大歡喜,遇到問題臨時再想法子解決。”


    “老爺總說我聰明,二媳婦你才是我們家的女諸葛,看得明白想得也通透。我是庸人自擾,你看看,唐家上下包括唐大人並夫人還有唐懷瑾都是極好的人,人品端直,性情也溫和,再好相處不過。我就總想著嫁出去是做媳婦兒跟在娘家做女兒不同,見天的擔心她,迴頭看看可不是啥事沒有人瞎操心?”


    “娘這叫可憐天下父母心。不過我還是要勸勸您,其實真不必擔心太過,是有句話叫人心隔肚皮,認識多年的朋友可能也有摸不透本性的,我們假設唐家都好,那不必擔心;就算這裏頭有人隻不過是裝得好,為了大好的前程他總得裝下去別穿幫了。正看反看他們家都沒任何道理虧待妹妹,真要擔心,不如催著大哥包括我們相公多多上進,做兄長的本事大了,小妹嫁誰都舒坦,總是去享福的。”


    薑蜜笑得不行:“你啊你,說來說去重點落到衛煊身上,是要我催他上進來著?”


    崔令儀小聲吐槽說:“因為懶丟了會元這種事,不就是天大的笑話?他日後要是能有些成就,這筆都能記上史書。”


    這事當真讓衛二奶奶崔氏言中了。


    她相公的確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並以懶聞名於後世。衛家這父子三個在曆史長河中都極為亮眼,後世稱他們一門三父子,雙狀元,個個名臣。


    衛氏門宗自衛成而興,他孫輩曾孫輩也都出了人才,可要論閃光程度都沒有能超過前頭父子三個的。


    這是後話,眼下衛煊還頂著夫人的奚落嘲諷準備即將到來的殿試來著。


    三月春闈,四月放榜,五月份皇上在宮裏主持殿試選拔人才,衛煊和唐懷瑾走的頭一排,後麵跟著有二百九十八人,他們列隊進入皇宮裏麵。皇宮這地方,三百人中有些人不是第一次來,他們還算從容鎮定。至於出身稍差一些的或興奮或緊張,心跳噗通噗通慢不下來。


    衛煊來這兒跟迴家一樣,他給興慶做伴讀時曾日日不間斷跑過尚書房半年。


    進殿以後,見著禦前當差的太監他熟,還有些來幫著品鑒文章的朝中重臣,他都認識,沒有叫不上名兒的。別說他這人心理素質本來就好上天了,隻說殿裏個個都是熟人,換誰來都不會緊張吧。後來甭管聽題或者答卷他都表現得十分從容,三百份答卷呈上去,其中有幾個就是鶴立雞群。


    像衛煊,文章精妙,一筆字力透紙背,大臣們看過紛紛點頭,互相豎起大拇指,眼神中流露出對衛家的稱讚,兩個兒子都好,都太好了。


    點誰做狀元是沒有爭議的,大家都覺得論文章深度衛煊當列第一。


    在榜眼和探花的問題上,他們爭論了一番,怎麽說呢,這屆考生的水準在最近幾屆裏麵是最高的,最後交上來的文章裏麵有好幾篇各具優勢難分伯仲。


    大臣們爭不出個所以然,那就是皇上做主,乾元皇帝目光在幾人身上逡巡,然後在空著的一甲第二名下麵寫了個高驥,又在一甲第三名下麵寫上唐懷瑾。


    這屆三鼎甲點齊,衛煊高中狀元,唐懷瑾探花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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