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衛成給留了麵子,錢桂花從他那態度也覺察出狗子學得不好,迴去自然又是一番教訓。

    又說薑蜜,想著前頭兩年後娘都沒邁過衛家門檻,偏這會兒過來,說明啥?那騙子騙她的內容說不準真同自己有關。

    薑蜜感覺後娘想同她修複關係,話沒挑明說她就揣著明白裝糊塗。

    錢桂花讓騙子騙了兩年多,哪怕鬧了一場,借舉人老爺的名頭逼人把錢吐出來了,心裏總歸還是難受。要是沒這一出,她咋也不會把事情做得那麽絕,無論如何都要留些餘地。正因為錯信了算命的,從薑蜜懷孕到她生孩子錢桂花都沒給做臉,這兩迴就過不去。

    她想著隻能等年初二,看薑蜜迴不迴娘家,要是迴來,再私下跟她談談。

    不管咋說,女人家不能沒有娘家做靠山,尤其她夫家日子越過越好,娘家要是跟不上,不是遲早要下堂?衛三郎以後越爬越高還能看得起個鄉下婆娘?

    錢桂花這麽想著,覺得事情還有轉圜,才稍稍放下心。

    薑蜜完全不知道她的打算,也顧不上去琢磨她在想啥。進冬月之後,衛二郎家買了兩畝水田,這事怎麽同薑蜜扯上的關係?還不是衛二郎找上兄弟,向衛成借錢。

    也是快到年底,跟著催債的又要走動起來,那些欠錢的都在想法,就有不少人賣田賣地。衛二郎趁機撿了一塊還不錯的,價錢比正常買賣便宜,可哪怕便宜他錢還是不夠,又舍不得放走這塊田,就找衛成借了五兩,說這兩畝水田買迴來,加上本來那三畝,來年全種上稻,收了之後就能還錢。

    衛成同薑蜜說了一聲,說想借五兩銀子給二哥,問她咋看。

    薑蜜眼皮都沒抬:“你是當家的,你說了算。”

    衛成坐到她身邊去,盯著她看。

    薑蜜本來在給磨破的衣裳打補丁,還在琢磨怎麽打上中看一些,就發現男人在旁邊坐下來。衛成那眼神直直的落她身上,薑蜜給他盯得不自在了,才放下破洞的衣裳,朝他看去:“幹嘛這麽盯著我?有話就說。”

    “就是借銀子的事,你覺得咋樣?”

    “二哥要借那就借他,這有什麽好說?”

    薑蜜忽然想起來,上迴垮山衛成說要給她娘家援手她極力反對,他該不是誤會了什麽?“相公你是覺得我那麽摳門突然爽快起來很不正常?”

    “沒。”

    薑

    蜜:……

    “你心虛了。”薑蜜抿了抿唇,說,“我這人但凡日子還能過得下去都不會朝人伸手,也不愛借錢出去。可我總不能由著性子來,現在身份不同了,我得改改原先那些毛病。就說借錢這事,要是村裏其他人家來,我估摸還是不樂意,既然是二哥找過來,還是跟你開的口,他估摸也清楚你手裏有些銀子,幾兩都不肯借就說不過去。總不能讓人家說你發達了就忘了兄弟,一點小忙都不肯幫。”

    衛成倒是沒有抹黑兄弟的意思,他就是好奇,問薑蜜說:“不怕收不迴來?”

    薑蜜就歎了口氣,無奈道:“二哥頭一迴跟你開口,數目也不算太大,咋說都得借啊。”

    衛成捏捏她手,笑著出去了,他拿了銀子去給衛二郎,本來以為事情就算完。沒想到這才起了個頭,衛二郎為啥拚著借錢也想買地?還不是想著能賺。

    怎麽賺?

    很簡單,他想把家裏的田地全掛在衛成名下,朝廷說了舉人免稅,隻要能不交稅,他賺不少。

    把那兩畝田買到手之後,衛二郎又來了趟老屋,提起這事。

    衛父和吳氏倒沒覺得有啥,掛過來就掛過來唄,結果衛成不同意。這個事情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包括薑蜜都沒想到,她本來在逗硯台,看氣氛一下凝滯了立刻收聲。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還是衛成自己開了口,說:“我也不是針對二哥,這事真不成,今天誰來跟我說都不成。朝廷需要米糧銀錢,因為賑災要錢,練兵打仗保衛疆土也要錢,要是各地稅收少了,國庫就會空虛,國庫一空虛就會出亂子。我不能把全家的地都掛在我頭上,要是大家都這麽做,朝廷上哪兒征稅?”

    吳氏覺得吧三兒子說的是有道理,但全天下這麽多人呢,自家少交點,總有別人補上,朝廷虧不了。

    這麽想,她就幫著勸了勸。

    要是其他事都好說,哪怕衛二郎說五兩銀子不夠他還要多借五兩沒準都成,偏偏這事,他們說幹了嘴也不成。薑蜜眼瞧著氣氛不好,幫著說了一句:“相公他有宏圖大誌,日後要進官場,總得愛惜名聲。”

    衛成倒不是為了一個名聲,就是覺得假如天底下的舉人都這麽幹,這風氣起來,朝廷要虧多少稅收?

    要說稅很重,百姓給不起是一迴事。

    如今的土地稅並不重。

    都在等衛成表態,他搖了搖頭:“二哥所求之事,真不行。”

    衛二郎覺得提一提就能辦妥的事,沒想到折了,他根本理解不了衛成給的這套說法,心想就這幾畝地,你扯什麽朝廷?少我一個國庫就能虧空?他心裏不是滋味,連說了兩聲“罷”,轉身走了。

    衛二郎走了之後,吳氏滿是無奈看向三兒子:“娘知道你讀的書多,眼界比我們高,你這麽說肯定有你的道理,可是吧……你二哥他理解不了你的道理。順手就能幫的小忙你不幫,你們兄弟之間不生隔閡?為這種事,沒必要啊。老三你再想想,不就是幾畝地嗎?就讓老二掛你頭上,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娘你別說了,二哥要是今天說交了地稅就吃不飽飯,我替他交都行,把地掛我頭上不行。開了這先例,明天大哥也得掛過來,還不止大哥,爹說過大叔公對咱家有重恩……到時候我頭上要掛多少土地?咱家親戚,親戚的親戚,有便宜誰不想占?還不隻是交稅的問題,往後要是有有其他麻煩,我要是能出麵磨平,人求上來,我幫不幫?我不幫傷情麵,我幫了虧良心。不如今兒個就把話說明白,讓他們覺得我刻板不知變通不講人情都好,現在把話說明白,以後少些麻煩。”

    衛成說完就進了西屋,明擺著不想多談。

    薑蜜想了想,起身把硯台交給婆婆帶著,自個兒跟進屋去,進去順手帶上了門。

    衛成人就坐在窗邊,透過開了一點的窗縫在看外頭。薑蜜走到他身後去,伸手環上他肩膀,偏頭看他:“相公你不高興了?”

    “不是我不高興了,是我讓家裏人不高興了,我剛才把話說成那樣,二哥估摸在想家裏出了個舉人又有什麽用?不還是什麽好處都撈不著?又或者在想我現在變了,不是他兄弟衛三郎了,連這點小忙都要推脫。”

    薑蜜拿臉頰去貼他,說:“你說那些我聽著也似懂非懂,我想著相公你做什麽總歸有自己的理由,別人理不理解都好,沒關係的。誰說你考上舉人對家裏沒幫助?如今隻要是姓衛的或者姓薑的出門,別人都得客客氣氣招唿,去割肉都有點搭頭,再沒人敢欺負咱,你看我爹帶著人去砸算命的攤子都底氣十足,不就是因為咱家出了個舉人老爺?他們覺得不夠,那是他不知足,與你有什麽相幹?我相公的舉人功名是憑自己考出來的,當初沒幾個人信你,眼看著發達了都想來沾光,有那麽好的事情?”

    衛成這才露了笑臉:“我才知道蜜娘也生了一張利嘴。”

    薑蜜嗔他一眼:“也就你能讓我說這麽多。”

    衛成帶她坐到自個兒懷裏,環著她說:“估摸這次二哥真要同我生分了,你說我是不是該低頭應了他?”

    “我想著哪怕不是這次,也會有下次,下下次。不是這事,也還會有別的事。除非二哥也能考上秀才舉人一路青雲直上,否則遲早都要生分。我們是鄉下泥腿子的時候,做的是泥腿子做的事,以後身份變了,就什麽都變了,這是沒有辦法的。我想著,相公除非你願意次次都妥協,否則就不要妥協,你心裏怎麽想,就怎麽做好了。”

    和薑蜜說了幾句,衛成感覺舒服多了。

    不過後來發生的事也的確應了他的猜想,衛二郎的確跟兄弟置上了氣,他轉身問別人借了五兩,直接還了衛成的錢。衛成默不作聲收了,沒解釋,他將銀子放迴西屋,繼續讀書練字。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這事村裏陸續也聽到風聲,很多人不敢相信,說衛成不至於連這點小忙都不幫!這可是親兄弟,把田地掛他名下避稅而已,又不虧他自個兒!

    有人不信,上衛家來打聽,其他人都不敢應,衛成自個兒應的,承認有這迴事。

    “為啥?考上舉人最大的好處不就是這個?合該給兄弟沾點光,親兄弟啊又不是外人,你這麽說不過去。”

    衛成覺得他說也沒用,也不準備多說了。

    別人怎麽想都好,不理解便不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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