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間竟被曹局長的話反問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反駁。


    我內心深處的自尊,正漸漸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掩埋,然而那時的我卻心口不一的說:


    “如果他不把我,銬在審訊椅上,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說這話時聲音很小,明顯一種沒底氣的嘴硬。


    曹局長坐直身子,聳了聳肩用一種平易近人的口氣說:


    “小子,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我相信你聽完這個故事後,會有一些感觸。隨後他點燃一根香煙塞進嘴裏,語氣沉著地說:


    “那是一個寒冷而又漫長的冬夜,我們54774部隊隸屬濟南軍區,接到上級命令,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


    我和我的戰友邢子濤,跟很多戰士一樣,在一輛悶罐火車廂裏坐了幾天幾夜。


    那時候很多戰士都在寫遺書,甚至有很多人哭了,或許是因為悲傷的情緒感染,邢子濤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也哭了。


    也許你無法體會即將上戰場的恐懼,邢子濤是我的老鄉,也是我唯一從家鄉帶出來的戰士。


    我當時在部隊裏的職務是一名連長,身份的原因讓我不能象一般戰士那樣,可以隨意表露自己的情緒。


    當我看見邢子濤也趴在角落裏寫遺書時,他眼中滿含淚水。


    那時候的我年輕氣盛,眼睛裏揉不進半點沙子。


    邢子濤是我帶出來的兵,必須和我一樣嚴格要求自己,我們是軍人流血不流淚。


    我當時氣不打一處來,揚手給他一巴掌,罵的他體無完膚。把自己所有的壓力發泄在他身上,而他卻一句怨言也沒有。


    後來我們團進入越南後,我所在的連被命名為突擊連,奉命奪取柑塘鎮的一個村莊,我清晰的記得,那天的雨下的特別大。


    我們突擊連埋伏在,離村莊1公裏的樹林裏,準備夜間發起攻擊。這時候,我們突然發現一個10多歲的小女孩,拚命往村子裏跑,戰場的敏銳讓我意識到這可能越軍的眼線,我們一定是被發現了,那女孩可能迴村裏報信。


    那女孩離我們十幾米遠,她半裸著上身,下身穿著一件破舊露補丁的短褲,渾身泥濘,連個鞋子都沒有。


    我知道,一旦那孩子跑迴村子,我們整個連一百多號人,將徹底遭受全殲的危險,我要對我手下的戰士們負責。


    我當時來不及多想,瞬間衝過去追上她,用軍刺刺穿她的後心,那孩子一聲不響的倒在雨中。


    我抱著她迴到樹林,那女孩絕望的瞪著我,隨後大口大口的吐血,她就那樣痛苦地死在我的懷裏。


    邢子濤幾乎用一種憤怒的姿態望著我,那一刻我從他的眼神裏,我看見了從未有過的陌生。


    我們連一直在樹林裏等到深夜,隨後開始向村子發起攻擊,整整一個團的越軍在睡夢中被我們打散。


    而我們連僅僅付出一個排得代價,事後邢子濤對我有了意見,認為我是個毫無人性的殺人惡魔。


    而當時我卻被至高的榮譽衝昏了頭,也沒有和他解釋我的初衷。


    隨著戰爭事態的發展,軍部要求我們進攻,越北重鎮省會高平,我所在的連隊負責從側翼協助友軍攻城,然而我們卻沒有想到,越軍為了緩解高平的壓力,瘋狂向我所在的連隊進行反撲。


    一陣撕天裂地的轟鳴聲,我知道那是蘇製m-30榴彈炮的聲音,我大聲喊:“快臥倒。


    咚的一聲巨響,一股熱浪席卷而來,一個身影從我身邊躍起,把我重重的壓在身下,濺起的泥土將我們掩埋。


    耳膜的震疼,讓我很清醒過來,我知道是他救了我,而趴在我身上的邢子濤已失去知覺。


    後來邢子濤負傷迴到祖國,而我們整編加強連在越軍的反撲中,隻活下來二十三個人,我們已極高的榮譽退出越南戰場。


    從那以後邢子濤,在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他傷愈後就申請退伍。


    而我也在幾年後以正團級身份轉業,和邢子濤分在同一個單位,而他還是和在部隊一樣,除了工作上的往來,基本上和我保持上下級關係。


    直到他為了救你付出生命,也沒有原諒我。不知你聽完這個故事有何感想?


    那一刻,我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震撼了,我突然覺的自己象一個無惡不作的惡棍。


    一個為國家立過功的英雄,卻間接的死在我手上,而我卻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殺人犯。


    我一時語頓。曹局長點燃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盯著我說


    “韓冰,我能感覺出你是一個善良的孩子,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一路錯下去。


    你在重症監護室裏昏迷了14天,這14天裏你每天都在做惡夢。我想知道你嘴裏喊的三叔是誰?


    我猛的一個冷戰說:“他是我三叔,死了幾十年,是他殺了我二叔。


    曹局長顯然不信,他把聲音提高了一個分貝:


    “韓冰,難道在你嘴裏就沒有一句實話嗎?你三叔死了幾十年,你難道見過他?


    你才多大,你戶口上的年齡是18歲,而真實年齡卻是17歲,我隻想告訴你,17和18歲是生於死之間的臨界點。


    曹局長見我有些迷茫又繼續解釋:


    “18歲是完全責任行為人,是負刑事責任成年人,而17歲是不負刑事責任的未成年人。如果你繼續嘴硬,誰都救不了你。


    而此時的我清楚的知道,和一個受黨教育那麽多年的幹部,談我被三叔上身,殺死我二叔是多麽滑稽愚蠢甚至可笑。


    曹局長見我不在說話,他顯得有些激動,:


    “韓冰你怎麽那麽幼稚,如實交代自己的罪行,我們公安機關會對你寬大處理,你年齡還小,以後的路還長。


    我現在明確的告訴你,你即使不說一個字,我們也能將你繩之於。說真的我不願看見,邢所長為了一個殺人犯,死的不明不白,因為不值。。


    曹所長的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刺動了我的脆弱的內心,我閉上眼咬著牙齦冷冷地說:


    “我抵命,我隻求速死。曹局長站起身抽袖而去。


    寂靜的特別病房,除了監護我的李警官,就是每天來量血壓和體溫的醫生,我躺在床上,象屍體似的一動不動,我不知道,我的家人現在怎麽樣。


    我每天都在活在恐懼中,我害怕我病好了,會來幾個警察或許象槍斃武光那樣,把我五花大綁,拉到市人民廣場接受審判,押上刑車執行死刑。


    我整天等待著黎明,在黎明中等待著黑暗。


    第47天,我終於把曹局長盼來了,他這次來顯然的有些憔悴,進病房後,他開門見山的說:


    “聽醫生說你腳傷恢複的很快,也許在過幾天你就可以出院了,這麽多天想得這麽樣,有沒有話要說。


    聽曹局長那麽說,我挺釋然的說:


    “我二叔是我殺的”曹局長嘴角上揚,笑了起來:


    “這麽簡單就廖了,說說為什麽要殺你二叔,韓建軍。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


    “因為我二娘罵我媽,我打我二娘,我二叔拿椅子砸我,被我媽擋住了,我見我媽受傷,就上去打我二叔,我打不過他,就撿起掉在地上的煙灰缸打他,我沒有想到會把他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曹局長托著腮幫,擺了擺手他示意我停下說,“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流水賬,什麽我罵你,你打我得!


    這些,我在你父母和你親屬的問話筆錄裏都知道,這不是重點。


    我想知道,你是怎麽從審訊椅上站起來的,還有當時你被抬上警車後,一直到醫院的這段事情經過,詳細的說?


    我仔細迴想:“當時我看見我爸暈倒,特別急,就使勁掙脫鎖在我腳上的鎖套,我就站了起來。


    曹局長再一次打斷我的話。“不可能,就算一個成年人,而且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都不可能,那麽巧把腳踝別去插槽。


    你在好好迴憶迴憶,當時有沒有別的人靠近過你,是誰給你上的審訊椅。


    我又一陷入沉思,說:“是當時出警的胖警官,我對他影響很深,因為他在警車裏打過我,在審訊椅上也打過我,他好像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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