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走以後的故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經過剛剛葉霜姑娘的講述,才知道陸師弟原來是去了塞外,而且有著這麽一段經曆。我就說他怎麽帶迴來一個異族的女子呢!他在塞外的那段日子,他的兒子陸九峰一直是我幫他照顧,那個孩子啊,跟他父親實在很像!……唉,扯遠了,接著說陸師弟的事……”


    李西超歎了口氣,接著給林羽梵和葉霜講了起來。


    陸懷和瑪依拉迴到江南,其實還有一個契機,那就是大清亡國,民國建立,很多清政府時期的遺留案件被一筆勾銷,陸懷也不再是通緝犯了。


    陸懷帶著瑪依拉,沒有直接迴江夏,而是先迴到江左,來師兄李西超家看望自己的兒子。經過兩次逃亡,陸懷和許夢晴的兒子陸九峰已經快滿周歲了,許久不見自己的至親骨肉,陸懷的心情十分複雜,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做好了見兒子的準備。


    還是在瑪依拉的鼓勵下,陸懷敲響了李西超的房門,當李西超的老婆,懷抱著隻有一歲的陸九峰出現在陸懷麵前時,陸懷分明體會到了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一歲的孩童被嫂子抱在懷中,好奇的眼睛盯著陸懷看,卻又有些怯生生的。陸懷嚐試著靠近孩子,想要抱抱他,可孩子卻有些認生,開始哭泣。


    陸懷有些緊張和無奈,隻能向瑪依拉投去求助的目光。瑪依拉則是大方地走過去,輕輕地抱起孩子,安慰著懷裏的嬰兒。看到瑪依拉的樣子,陸懷受到了鼓舞,他也再次嚐試著與孩子交流,他用溫柔的聲音和孩子說話,試圖讓他感到安心。慢慢地,孩子的情緒穩定了下來,他開始好奇地探索著男人的麵孔和聲音。男人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孩子的小手,感受到了他的柔軟和溫暖。他抬起頭來,看著孩子的眼睛,發現自己的心中充滿了愛和責任。


    陸懷從瑪依拉的懷裏接過陸九峰,抱著自己的兒子,鄭重地給李西超和他夫人鞠了個躬,口中說著:“謝謝你們,師兄,嫂子。”


    李西超則是一笑:“陸師弟,何必這麽客氣,你遭此大難,我幫不上什麽大忙,這點事情算不得什麽。”


    而一旁的嫂子則是問道:“陸懷,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陸懷看了看懷裏的兒子,又看了看身邊的瑪依拉,目光變得更加堅定。他一手抱著自己的愛子,另一手則緊緊握住瑪依拉的手,說道:“我們要迴到江夏去,在那裏重新開始生活。”


    嫂子點點頭,說:“也好,反正大清已經亡了,你也不再是逃犯了,迴去正好。”


    就這樣,陸懷帶上陸九峰,和瑪依拉一起迴到了江夏老宅。在那裏,陸懷和瑪依拉舉行了一場隆重的婚禮,婚禮上,陸懷滿含熱淚地,給瑪依拉讀了一首十四行詩,那詩是陸懷飽蘸深情之筆,寫給拯救自己靈魂的異族少女:


    我們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雨落之前決定永遠相愛


    夏日的天空除了雨


    還有雲端深處的秘密


    此刻生命劃出完美的符號


    一如流星未逝,狂風乍起


    你可曾親見一朵紅玫瑰


    凝結成永恆屹立的形體


    我向你訴說愛情的時候


    你正為遙遠世界的昆蟲


    從心裏流下悲傷的眼淚


    你羨慕他們抵禦過一次危險


    便度過了幸福的一生


    我愛你,流星永不消逝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瑪依拉滿含熱淚地投入陸懷的懷抱當中,和心愛的男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而陸懷則徹底走出了陰霾,決心和瑪依拉還有兒子九峰一起,重新開啟一段美好的生活。


    然而,生活的厄運似乎沒有打算放過他。陸懷和瑪依拉結婚後的第十天,便發生了一起聳人聽聞的事件。


    這起事件,和一種當時人們難以理解的自然現象有關係——球狀閃電。


    那天深夜兩點左右,一團漂浮於空中的球狀閃電,在飛行的過程中,正好撞在了陸懷家的一根庭柱上。陸懷一家住在江夏老宅,房子整體都是木質結構,因此,當閃電墜落的同時,那根木質的庭柱便很快燒了起來。


    火勢蔓延得很快,迅速燒到了屋子內部。大火燃燒木頭產生了劈劈啪啪的響聲,可陸懷和瑪依拉都太累了,一個白天要出診,一個要在家做家務、帶孩子,到了晚上,又要艱難地哄陸九峰睡覺。那天,足足折騰到淩晨一點,二人才睡著。


    所以,著火的時候,陸懷和瑪依拉都沒有第一時間驚醒,等到陸懷被濃煙嗆醒的時候,外麵已經是火光衝天!


    陸懷趕緊叫醒瑪依拉,想帶著她和孩子跑出去求救。可是,大火已經牢牢占領了臥室的門口,他們已經沒法衝出去了。


    衝天的烈焰殘酷地吞噬著一切,用最狂妄的姿態,嘲笑著人類的渺小。伴隨著熊熊烈火燃燒的,是陸懷徒勞的怒吼,瑪依拉悲情的慘唿,以及年幼的陸九峰的哀哀悲鳴。


    當鄰居們幫忙撲滅大火,在房間內找到這一家三口時,人們驚訝又痛心地發現,陸懷和瑪依拉死死地將陸九峰保護在身下,一條小得可憐的濕毛巾,護在了陸九峰的口鼻上,而陸懷和瑪依拉這對苦命鴛鴦,就這樣因為濃煙嗆滿肺部,死於了大火之中!


    “自那以後,我又把峰兒接了迴來,我和我那過世的老婆,把他當成親兒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撫養成人,唉……”說到後麵,李西超雙目之中,逐漸失去了光彩。看得出來,最親近的兄弟死於這樣的意外,即便事情過去了很多年,對李西超來說,仍然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葉霜冰冷的麵色,也有些動容,她不禁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難怪祖母說,他們從來沒有迴來過……她活著的時候,總是會提起瑪依拉和陸懷的名字,一個是她的親姐姐,還有一個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惜啊,真是造化弄人。”


    林羽梵也有類似的感歎,他隻是覺得非常奇怪,問李西超:“師父,您剛剛說,陸懷先生和瑪依拉死於球狀閃電引發的大火?”


    “是的。”


    “這一點不是太奇怪了些嗎?雖說曆史上的確有球狀閃電‘殺人’的先例,但不過寥寥幾例而已。首先,球狀閃電這東西的形成,就需要非常複雜的條件;其次,就算它形成了,要想實現空中的漂浮甚至‘行走’,也需要非常苛刻的自然環境;最後,即便它能在空氣中行走,要想正好撞在一根木質的庭柱,引發一場大火,概率也是極低。這麽多的偶然事件,碰在一起,實在是有點……”


    林羽梵有些遲疑,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不過,旁邊的葉喬接話了。


    “小凡,你想說,實在是有點太巧了,是嗎?”


    “嗯,我就是這個意思。”林羽梵點了點頭,他想說的正是這個。


    葉喬則是說道:“陸懷師弟出事的時候,我正巧在老李家做客。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我便和老李從江左趕到了江夏。當時,老李忙著照顧九峰,而我,又重新勘察了一下現場,並且……”


    “並且什麽?”林羽梵和葉霜幾乎是異口同聲地發問。


    “並且看到了當時的公安部門中,這起火災案件的卷宗。”


    “啊?”林羽梵和葉霜的表情都非常驚訝,“您竟然看到了卷宗?”


    “是的,公安部的一個負責人是我的舊友,我托他的關係,不但看到了卷宗,而且看到了公安部門和消防部門聯合發布的調查結果。”


    “您有什麽發現嗎?”


    “他們發布的最終調查結果,的確是像老李說的那樣,將這起火災的罪魁禍首,歸結在了球狀閃電頭上,不過……”後麵的話,葉喬的語速很慢,每個字裏都浸透著悲憤的情緒,“他們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的原因,是因為有一個目擊者,他聲稱自己那晚路過陸懷的宅子,親眼目睹了球狀閃電撞上庭柱,並引起火災的過程。而那個人,居然是莫歧……”


    林羽梵注意到,當自己的這位葉師提及“莫歧”這個名字的時候,麵色如鐵,看上去十分生氣,所以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恨得牙癢癢。


    “莫歧……是誰啊?”林羽梵問葉喬。


    “莫歧是當年江夏……哦不對,是整個江南地區有名的惡醫,他是某貪官帳下的幕僚,平日裏狐假虎威,橫行鄉裏,魚肉百姓,無惡不作。不過,他的醫術的確高超,所以,還是有很多人願意找他看病。可是,此人善於見風使舵,若是有權有勢的來了,他便卑躬屈膝、奴顏媚骨,一個子兒也不收人家的;若是窮苦百姓來了,他便‘獅子大開口’,弄得人家傾家蕩產才算罷休。”


    “後來,陸懷師弟在江夏闖出了名堂,其風頭蓋過了包括莫歧在內的江夏幾大惡醫。這讓莫歧等人懷恨在心,我一直懷疑,最初調換藥方,陷害陸懷的,就是莫歧他們……”


    “也就是說,在您看來,陸神醫家的那場大火,並不是‘球狀閃電’所為,而是莫歧幹的?”葉霜問葉喬。


    “對,我就是這麽認為的!”葉喬的情緒突然有些激動,“這麽多年了,我的這個想法,一直就沒有改變過!”


    李西超趕忙走過去,輕輕拍了拍自己這個老夥計的肩膀,讓他激動的情緒先穩定一下,然後他開口說道:“當年,葉師弟把這件事告訴我的時候,我也非常震驚。直覺告訴我們,這件事一定是莫歧幹的,或者說,是他指使別人幹的。”


    林羽梵點點頭,說道:“師父,您們的懷疑是有道理的。如果事情真如莫歧的證詞所說,那麽有一個很大的一點。球狀閃電從撞上庭柱到引起火災,進而燒進房內,需要一定的時間,這個時間不會太短。而莫歧聲稱自己看到了球狀閃電撞上庭柱,那麽他為何不阻止?如果他即刻滅火,哪怕是喊人幫忙,也是絕對來得及在火燒起來前,就將它撲滅的啊!”


    李西超說:“是的,這一點我們也想到了。莫歧當時的解釋是,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異象,所以被嚇呆了,等他反應過來,喊人來幫忙的時候,大火已經徹底燒了起來,控製不住了。”


    葉霜冷笑一聲,說道:“好拙劣的借口!”


    李西超則是搖頭歎氣:“就算我們知道他說的話,有極大概率是假的;就算我們知道,陸懷師弟是被他害死的。可我和葉師弟反反複複察看現場,又找到了許多和案件相關的人,以及陸師弟的鄰居們,都沒有收獲……一句話,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莫歧說的是假話,更沒有人為縱火的痕跡。所以……”


    李西超有些說不下去了,葉喬補上了那令人痛徹心扉的最後一句:


    “所以,我們隻能看著兇手,逍遙法外!”


    林羽梵和葉霜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麵前的兩個百廿老人,既憤怒又有些心疼。過了許久,林羽梵才出聲問道:“師父,那後來怎麽樣了?”


    葉喬低聲地說:“大概三十年前,那惡醫莫歧便去世了。唉,現在迴想起此事,我隻怪自己的無能,當年沒有找到證據,讓那莫歧伏法!”


    林羽梵隻能無力地勸慰道:“這不是您的錯……”


    而一旁的葉霜,在一瞬間,居然有使用指南珠的衝動念頭!


    根據林羽梵之前的判斷,那指南珠包蘊著時間祖巫燭九陰的神秘力量,可以撕裂時空,迴到過去或未來!葉霜在聽完陸懷的故事後,第一反應就是,用那祖巫之力迴到過去,挽救陸懷和瑪依拉的性命,將惡醫莫歧繩之以法!


    葉霜一念及此,便下意識地伸手往懷中摸去,可她剛抬起手,便迎著了一個目光,來目光是來自林羽梵的。他仿佛正在關切地說著,不要衝動。


    說來奇妙,就在李西超和葉喬講完故事的時候,林羽梵便似有心電感應一般,感受到了葉霜微妙的心理變化,他似乎有著讀心術,猜到了葉霜的思維,因此才會用目光示意葉霜,讓她千萬不要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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