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算再恨我,甚至恨葶藶,也不意味著她會真心愛你。隻要葶藶在,她就不可能完全斷掉念想,你是清楚這一點的。這種同床異夢的日子,你們都過得很辛苦。」


    吳遷不懂了,「我以為你恨她,不會在乎她過得如何。」


    「她要殺我,我自然是忌憚她的,也不可能跟她和解。但造成她痛苦的人,難道真的隻有我和葶藶嗎?遷哥哥應該比我更清楚答案。」


    吳遷強忍悲憤,低聲道:「你隻在乎她快不快樂,也不問問她曾令我多痛苦難耐。」


    趙晗青冷笑,「遷哥哥,那一紙婚書在你手上,家門的鑰匙在你手上,冷冰冰的鋒刃也在你手上。是,你們都痛苦,但你們手中的力量是不對等的。相比起來,她那一點小姐脾氣,哪裏能真正威脅你、傷害你呢?你還能選擇是否加入這不義之戰,她卻連家門都踏不出。而既然你明知邢至端和紀尤尊不配,也依然願意參戰,更證明了你想藉此機會,暫時逃避小紅的陰陽怪氣,同時一勞永逸地斷絕她的後路。試問她能改變什麽,而我的話又哪裏有錯呢?」


    吳遷看著她,半張著嘴想說什麽,卻在出聲前退縮了。


    「遷哥哥,你答應過不會再插手我們的生活……我沒想到一次虛偽的征討,竟成了你背信棄義的藉口。」


    吳遷捂著臉低下頭。他不想辯駁,他累了,而且趙晗青說得沒錯。


    「遷哥哥,我求求你……」趙晗青跪在他麵前哀求,「求求你不要傷害葶藶。殺了他,不會終結你和小紅的痛苦,絕對不會。」


    「小青……」


    吳遷的心仿佛被利刃剖開,熱血在他胸腔中肆意橫流,所到之處,盡是燙傷的劇痛。


    看著趙晗青流淚懇求自己,吳遷卻完全沒有高高在上的快感。她越是無助地低頭跪拜,吳遷就越發感到卑微。


    曾幾何時,吳遷也無比疼愛她,疼愛到令年幼的趙晗青芳心暗許。誠然,他對小青的感情跟祝蘊紅完全不同,卻也無比真摯。如果自己的心沒有一早被祝蘊紅完全占據,也許會為趙晗青悸動,也不一定……


    他在想什麽?


    他並不是突然愛上了對方,他知道自己沒有。但如果不是愛,此刻心中滾燙的感覺又是什麽?


    「遷哥哥,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求求你放過葶藶……」


    他懂了。


    厭惡拘束、熱愛自由的小青,飽嚐艱辛、撥雲見日的小青,胸懷大誌、心繫生靈的小青……這樣一個違背了同生會所有規條戒律的「逆女」,如今竟為了在乎的人,甘心拋棄得來不易的一切。


    她願意為所愛之人,犧牲自己。


    吳遷心裏流淌的,不是愛慕的血,而是敬畏的淚。


    小青迴來,是為了繆壽春、為了溫葶藶、為了驚雀山的哥哥姐姐們。她是那樣由衷地愛著他們,又是那樣由衷地被他們所愛。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承載著令吳遷艷羨的重量。


    那一刻,他是多麽渴望能夠得到她的勇氣,哪怕隻有千分之一也好。他更渴望,能夠體會被人發自內心地愛護的感覺,哪怕稍縱即逝也好。


    可吳遷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趙晗青。


    他沒有救死扶傷的理想,沒有捨己為人的魄力,甚至沒有為愛付出的膽量——說起來,自己又為祝蘊紅做過什麽呢?


    祝蘊紅活得那樣痛苦,而自己在同生會、在吳家、在枕邊的地位,卻沒有絲毫動搖。每次他可以捨棄這些身份去成全小紅時,他總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保全自己。


    看著趙晗青情真意切的淚眼,吳遷隻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卑鄙醜陋。


    當年那個寡言內向的小青妹妹,已經活成了他配不起的模樣——自己配不起她的款待,甚至配不起她的一個眼神、一句問候。怯懦又虛偽的自己,不配與果敢而真誠的她共處這個空間。


    「小青,不要求我……」他伸手想去扶趙晗青起來,卻又不敢碰她,不敢用自己助紂為虐的手玷汙了她披荊斬棘的身軀。「我不會殺他,我答應你。」


    趙晗青抬起頭看他——她應是喜悅的,可漸漸風幹的淚痕裏依然有不信任的殘跡。「真的嗎?」


    「我隻能以我自己的名義答應你,別人的行為,我控製不了……」


    趙晗青心中冷笑:在木荷鎮時,你也是這樣承諾的。


    「反正他一定不會死在我手下,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趙晗青合上眼,似乎終於還是接受了他的許諾。「還有一事……」她扭頭望了一眼醫館,「繆泰愚是不是打算將龔雲昭母女從舒山帶迴來?」


    「這……他還沒做決定,但確實有這個心思。」


    「不可以,她們不能迴來。」


    「小青,這是繆家家事,我們還是——」


    「老師不想她們迴來。」


    吳遷愣住了,「可你怎麽能阻止一個父親去見自己的女兒呢?」


    「你這話不對。」


    「怎麽不對了?」


    趙晗青艱難地吸了一口氣,道:「遷哥哥,你有否好奇,老師為什麽放著塗州的錦衣玉食不要,非要帶著那麽小的毓心在外過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


    吳遷不語。


    「他最初並不曾走遠,隻是在城外的村落裏種菜放牛。那時他還沒有想過要徹底斷絕孫女與父母的紐帶。繆泰愚和龔雲昭如果想見女兒,易如反掌。他所厭倦的,是同生會;所堅持的,是無論如何也?s?不能讓繆毓心在同生會裏長大的決心。正因他初時沒有走遠,我才能在離開祝家後,立刻投靠到他門下。我剛見到老師時,毓心已經被蘭鋒劍破相。我們都覺得塗州不能久留,這才趕著牛車一路往西南而去,沒多久便在摩雲峰地界安頓下來。閱星觀出事後,我們害怕被同生會發現,再次搬離……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你射傷葶藶,陸子都恰好又找到我為他診治。在那之後,我和老師就不可避免地迴到了同生會的視野裏。老師自知無法脫身,隻希望毓心母女能夠遠離紛爭。這裏頭,有舊的原因,也有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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