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無聲流著淚,眼眸中微微泛起血絲。


    在祈國,即便護國寺的地位極高,他也時常在想這世間真的會有神明嗎?


    若是真有神明,他們又為何眼睜睜看著祈國大旱兩三年,百姓哀鴻遍野而坐視不理……


    皇帝苦笑著喃喃:“興許,這本就是個神棄之地。”


    “皇兒休得胡言!”太後麵色劇變,厲聲嗬斥。


    陸歲歲小臉登時一鼓,奶聲奶氣的在心中嘀咕道。


    【哼,才不是呢!】


    太後與皇帝身形皆是一頓。


    誰在說話?


    似乎還是個奶娃娃。


    母子二人正四處張望著,耳畔又傳來熟悉的小奶音。。


    【我佛慈悲,神明亦是心懷大愛,諸多神佛才不會拋棄這裏!】


    【如若不然,菩薩也不會讓我來這裏了。】


    【不過,皇帝說的那番話倒是沒錯。即便是那老和尚身為一寺方丈,他也代表不了護國寺眾多僧侶。】


    陸歲歲暗戳戳的想著,忽地從供案上跳了下來。


    【我要去護國寺看看,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說著,一個閃身便不見了蹤跡。


    隨即,一道疾風吹過。


    皇帝咽了口口水,勉強穩住心神,“母,母後,方才,您可曾聽見什麽聲音?”


    “你也聽見了?”太後猛地扭頭,眼眸中亮晶晶的。


    還不待皇帝說話,她便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顧不得禮儀,急忙伸手拿起一條小魚幹嚐了一口。


    即便嘴裏味如蠟嚼,心中的喜悅卻是難以言喻。


    她怔怔地看向皇帝,瞬間淚流滿麵,話音略帶哽咽:“是她,是我們的神明迴來了!”


    皇帝麵色倏地通紅,嘴唇哆嗦著喃喃:“神明果真沒有拋棄我們……”


    隨即,仰頭又哭又笑,瞧不出半分一國之君的風範。


    太後連忙抹去麵上的淚,頗為嫌棄道:“好了,趕緊收拾收拾,莫要擾了神明的清靜。”


    皇帝麵色忽地一僵,稍顯癲狂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淚珠在鼻翼處頓住,吸不迴去,落不下來。


    他抬手,用衣袖輕輕點了點淚珠,急忙正了正衣冠,“母後,您瞧朕現在如何?”


    “去去去!”太後眉頭一擰,上前將檀木箱關得嚴嚴實實,又說道:“少整這些沒用的,從即日起,你便吩咐禦膳房每天做些小魚幹!”


    “就……做個兩大盤,神明愛吃。”


    “做……做兩大盤?”皇帝扭頭望著供案上的小碟子,不由咽了口口水,心想母後是不是說錯了?


    聽那聲音,分明就是個小神明,當真要每日供上兩大盤?


    “對,就是兩大盤!”太後斜睨他一眼。


    不要問!


    再問就是神明的心思,你莫要猜!


    說罷,便將皇帝一把推出門,伸手將門框處的燭台輕輕一轉,一道沉重的石門應聲而落。


    太後冷哼一聲,她才沒功夫跟這傻大兒閑聊呢!


    她呀,要親手打掃供堂,待神明從護國寺迴來之時,必要讓供堂煥然一新。


    而被她心心念念的神明,此刻卻是赤著一雙胖乎乎的小腳丫站在大雄寶殿內,望著諸多熟悉的佛像咧了咧小嘴。


    她剛要下跪,身後忽地傳來吱呀的一聲,門應聲而關。


    陸歲歲頗為疑惑的撓了撓小腦袋瓜,膝蓋剛要一彎,膝下卻猛地傳來一道極為溫柔的托力。


    下一瞬,她身前的佛像竟緩緩向兩側移開。


    小奶團子怔了怔,怎麽迴事?


    她小嘴扁了扁。


    下一瞬,她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雞窩,莫不是自己現在這番模樣太不得體了?


    陸歲歲微偏著小腦袋思索了一番,前方移開,她就往兩側跪拜。


    小胖妞轉過身子,小手剛合十,佛像依舊齊齊向兩側移開,唯獨她身前卻空出了一片。


    小奶團子越想越覺得委屈,哇的一聲,眼淚啪嗒啪嗒直落。


    秀氣的小鼻子瞬間變得微紅。


    肉肉的小爪爪不停地抹著眼淚,跑了出去。


    陸歲歲不曾瞧見的是……


    她匆匆跑出去的一刹那,諸多佛像迅速歸位,虛空中好似傳來一道似有若無的輕歎。


    陸歲歲哽咽著噠噠噠跑著,耳邊忽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她眼眸一亮,老和尚?


    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小奶團子一個閃身飄進了一處禪房中。


    她小眉頭微微一蹙,方才自己一路飄來時,所見的禪房雖談不上多新,卻也都極為完好。


    可這一處……似是早已荒廢的禪房。


    陸歲歲不禁吸了吸鼻子,搖搖頭,蛛網灰塵處處可見,還真是破敗不堪呐!


    她正感歎著,耳邊忽地傳來一聲異動。


    小奶團子剛一支起小耳朵,便聽得……


    “無妄師叔,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陸歲歲循著說話聲,蹬蹬蹬跑過去一看,便見……


    護國寺老方丈正坐在椅子上看著不遠處盤腿坐在蒲團上的無妄大師,絮絮叨叨。


    “端王世子妃所生的那個女娃娃一出生便自帶無量功德,就連端王一家也沾染上了她的氣運,福運滔天。”


    “且端王本就是先皇之子,這皇位……他不坐,又有誰能坐得?”護國寺老方丈眉頭緊皺。


    陸歲歲咬了咬小米牙,扭頭望向無妄大師,麵露不解。


    明明是得道高僧,卻又為何替這老和尚解除了禁錮?


    “你可還記得師兄賜你這法號的初衷?”無妄大師緩緩睜開深邃的眼眸,渾身上下透著對世俗的淡然。


    “了卻塵緣,不為世俗所擾。”他雙手合十,緩緩扭過頭看著護國寺老方丈,麵色平靜。


    護國寺老方丈臉皮一抖,倏地站起身,定定地看向他,“無妄師叔,順應天意不好嗎?”


    “天意?”無妄大師輕輕搖了搖頭,麵帶微笑:“事實究竟如何,想必師侄心中最為清楚。”


    護國寺老方丈聞言,身形瞬間一頓。


    無妄大師素來古井無波的眼眸中帶上了一絲憐憫,“切記!要順應天意,不可逆天而行!”


    “迴頭是岸!”


    護國寺老方丈被他氣得扭頭便走,不由嘀咕道:真是冥頑不靈!


    無妄大師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由搖了搖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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