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


    端王府。


    一處荒涼的院中,隱隱傳出一道壓抑的哭泣聲。


    端王妃端著藥碗的手微微有些發抖,看了眼病榻上的男人,頓時心疼不已。


    她用帕子輕輕按了按濕潤的眼角,“王爺,那高人不是說蹊兒很快便能好起來嗎?”


    端王眉頭一皺:“再等等看吧,即便是高人……”


    他垂眸看了眼那張蒼白的麵龐,不由歎了口氣:“逆天換命又豈是那麽容易的?”


    “我可憐的言蹊,若是有他大哥的一半……”端王妃緩緩擦去眼淚,眸底哀愁。


    “王妃慎言!”端王晦暗的神色陡然一裂,突的厲喝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端王妃猛地緊緊捂住嘴,端著藥碗的手也隨之抖了抖。


    她怔怔看著病榻上的人,眼淚從姣好的麵容上滑過。


    她的蹊兒也還年輕,他不該遭這份罪啊……


    上蒼啊,難不成就因為是雙生子,她的蹊兒便要這般多災多難嗎?


    端王看得心煩意亂,隨即捏了捏眉心:“本王去找高人問問。”


    端王妃低聲啜泣著,將兒子唇上的藥漬一點一點擦去。


    “娘……”裴言蹊靠在床頭,一臉虛弱道。


    端王妃看著他煞白的麵色,瞬間淚如雨下。


    她的蹊兒自小便活在陰暗中,竟連一聲母妃都不敢叫……


    “蹊兒啊,娘……娘對不起你!”端王妃放聲痛哭:“早知如此,娘就不該生下你,讓你來這世間遭罪啊……”


    裴言蹊垂眸,泛白的指尖緊緊捏住被角,眉宇間一片陰鬱。


    端王妃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著他近乎“蹊兒,你爹請來的高人已經著手開始換命了。你一定要挺住啊……”


    裴言蹊蒼白的唇角輕輕勾勒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看向端王妃的目光,近乎絕望:“娘,不要再做無用功了,生死有命,兒隻盼……來世還能做您的兒……”


    話還尚未說完,他便輕輕捂住嘴,劇烈地咳了起來,好似要將肺都咳出來一般。


    過了半晌,掌心微微一攤……


    竟是鮮紅的血。


    “不會的,不會的……”端王妃急忙縮迴手,雙眼含著淚,搖搖頭,“娘這就去找那高人,一定會保住你!”


    說完,她眼底閃過一絲決然,踉蹌著跑了出去。


    裴言蹊緩緩抬頭,慢條斯理地拿起一塊帕子擦了擦手指。


    隨即,望著她倉惶離去的背影,笑得滿臉諷刺。


    乍一看,還真是個愛子如命的好母親呢……


    就如他年幼時所想的一般。


    她當真不知……他為何是現在這般要死不活的鬼樣子?


    裴言蹊眸底飛速劃過一絲暗芒。


    端王妃直奔書房,“王爺,高人呢?高人在哪兒?”


    端王擺擺手:“本王已派人去請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門外有人來報。


    “稟王爺,高人已在門外等候。”小廝壓低了聲音,敲敲門。


    “快快……”端王當即道:“快請他進來。”


    那高人身著一襲青色長袍,蓄著長長的白色胡須,一手持拂塵,一手持桃木劍,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樣子。


    端王妃匆忙上前:“高人,蹊兒換命一事可是成了?”


    那高人搖搖頭,撫著須:“王妃莫急。”


    “眼下已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待最後一步走完,必成。”


    *


    陸歲歲雙手捧著一根雞腿,小米牙一啃,吃得滿嘴都是油。


    “歲歲啊,你大哥這身體……”陸雲驍給她擦了下嘴和手。


    “不怕……不怕……”陸歲歲拍了拍圓滾滾的小肚肚。


    【換命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陸歲歲拍拍小手,嘿嘿一笑。


    【隻要那狗東西有命換,隨他折騰去!】


    陸景洲倏地瞪大雙眼。


    陸歲歲搖了搖小腦袋,看上去一副神叨叨的小模樣。


    【我還怕他會中途悔悟,不敢換了呢!】


    【嘻嘻,坐等好戲開場。】


    同一時間,端王府院子內。


    裴言蹊直直地躺在床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輕輕闔上了雙眸。


    一張黃色的符紙貼在他的胸前。


    那高人將手中的拂塵輕輕一揚,手中的朱砂筆翩若遊龍。


    “速速將東西擺好!”


    高人話音剛落,便見一旁的親信迅速將一個做得極為逼真的布偶放在了床畔。


    布偶上,微微揚起的符紙赫然寫著一段生辰八字。


    若是陸雲驍在此,便會一眼看出,這竟是陸知衡的生辰八字。


    高人一看,當即揚起桃木劍淩空畫了一道符。


    又輕輕一劃,便在裴言蹊的指尖劃開了一道口子。


    隨著高人徐徐低吟,一道道鮮紅的細線憑空冒出,不斷從布偶湧向裴言蹊。


    裴言蹊慘白的臉逐漸紅潤起來,連帶著他的唇也有了幾分血色。


    高人頓時心中一陣狂熱。


    即便換命是逆天而行又如何?


    他平日裏所做的那些勾當,哪一件不有損陰德?


    況且,他這一生便也隻換這麽一迴,若是換成了……


    他半眯著雙眼,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與他仙風道骨的皮囊截然相反。


    平步青雲,榮華富貴……


    一切,盡在咫尺。


    也不枉他千挑萬選之下,選擇的將星之命。


    雖說他不能將二人的命格和氣運徹徹底底地換了。


    但,不換命,裴言蹊最多也隻能活個兩三個月。


    短命鬼換成將星,總該也能活個幾十年。


    他笑了笑,隨即似乎感受到了什麽,抬頭望了下天空,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是靈氣。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濃鬱的靈氣。


    高人強忍住興奮,手中的桃木劍朝前重重一揮,突的……


    他胸口一疼,喉嚨深處驟然傳來一股子血腥氣。


    下一瞬。


    便聽得“噗……”的一下。


    桃木劍,香案,符紙……就連站得離他稍近些的人也都無一幸免。


    入目之處,皆是鋪天蓋地的紅。


    “這……這這……”端王妃嘶了一聲,連忙舉起袖子擦了擦麵上的血,一臉嫌惡。


    她渾身一軟,指向高人的手止不住的哆嗦,“這到底怎麽迴事兒?”


    就連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端王此刻也是嚇得麵色大變,眸中一片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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