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看見鍾憶終於抬頭看他,這才走上前,坐到他麵前的地上。


    “你好,我是應沙……”


    “應沙!?應沙不是……”


    “等等,我的自我介紹還沒結束呢,你怎麽就這樣打斷我?”人偶一臉不高興,抱怨道。


    說實話,在自己這張臉上看到這種表情,鍾憶還是覺得很奇怪。


    人偶很快繼續道:“應沙是母親為我起的名字,如果你不樂意,可以直接喊我人偶。嗯……其實我希望你能晚點蘇醒,那樣我就能多玩一會了……”


    “你母親是誰?”鍾憶頓覺不妙,母親?組合人偶的人不就是……


    “她沒告訴我她是誰。”人偶迴答道,臉上表現出詭異的乖巧。說是詭異,是因為鍾憶這張臉就不適合“乖巧”這個形容詞……


    “是不是一個紫色的女人?”


    “是。”


    “……”鍾憶沉默了一會,又問道,“所以應沙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會成為你的名字?”


    “你在說什麽?我不是自我介紹過了嗎,應沙是我的名字啊,是母親起的。”人偶一臉不解,迴答道。


    鍾憶沒辦法了,顯然人偶智能水平有限,沒聽懂意思。不過話說迴來,他也不指望人偶能說出什麽關鍵的信息就是了……


    看見鍾憶又沉默,人偶百無聊賴地在自己身上扣下零件拆來裝去,動作間,一個銀色的光點從他身體裏麵一閃而過……


    “等等,那是什麽?”鍾憶看見了那個光點。在這空間中,那個瞬間閃過,仿佛在躲避他的視線的光點顯得是那麽奇特,以至於他下意識就覺得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人偶沒理解,歪頭看著他。


    “你的胸口,快打開……”


    “哢擦……”


    人偶照做,隨後那個光點便立即從裏麵飛出來,四處飛竄。


    “就是那個,那是什麽?”


    鍾憶再次問道,可人偶卻不動了。


    “?”


    很久過去,人偶依舊沒動。


    四處閃爍的光點突然衝了迴來,又撞入了人偶的胸口,使之“活”了過來。


    “……”人偶嘴張開蠕動了幾下,沒有發出聲音。幾秒後,他抬起頭,像是恢複意識一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差點就‘死’掉了……還好它沒有飛到你那裏……”


    “啊?”


    “就是字麵意思,這是我意識存在的依據,失去它,我就會消失的。”人偶解釋著,不敢再亂動,乖乖把零件裝了迴去,“我還以為你在問什麽,原來就是在問它……”


    “那你說的希望我晚點蘇醒,又是為什麽?”


    “我不是說了嗎,那樣我就可以多玩一會了。”人偶又是那副不解的表情。


    “為什麽我不醒,你可以多玩一會?你要是想玩,那就隻要把我放出去就好,我不會動這副人偶身體的。”鍾憶趕緊勸說,但人偶好像並不接受,


    “看來你不懂……”人偶聽罷,忽然變成了要哭的表情,搞得鍾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看見自己的臉在做這些表情,是真的太奇怪了……


    人偶自顧自憂鬱了一會,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個東西,是你的。隻要你醒來——或者說,從這裏離開的話,那個東西就會跟著你離開了。我的意義就是這樣,在你應該蘇醒之前,保存好那個東西,然後在適當的時間消失。”


    “沒有別的解決辦法?就一定要等?”


    “沒有。”


    鍾憶皺起眉頭,盯著地麵不語。


    “你在想什麽?”人偶好奇道。


    “我想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鍾憶如實迴答。其實從被雷神強行鎖進人偶體內開始,他就覺得一頭霧水了。


    “是指你沒聽懂我說的[我的意義]嗎?”人偶追問。


    鍾憶模棱兩可地含糊了兩句,點點頭。反正也沒別的可問了,既然有人能和自己聊天,他就沒拒絕。


    人偶晃了晃腦袋,忽然伸出手點在鍾憶胸口:“這次是你要看看這裏的東西咯,你覺得自己是什麽?”


    “?”


    “我不是讓你打開,我是讓你想。”人偶看出鍾憶想岔了,糾正道。


    “……是人?也不對,到如今這副樣子,我應該算不上人了吧?大概是什麽人龍血脈的混合物種?”


    “不對哦,你從一開始就是一條龍,是後來才因為你自己的執念變化成人的。雖然長得像人,但實際上也還是條龍,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龍。”人偶平靜開口,卻說出了一個驚天的消息,讓鍾憶聽得愣神。


    “啊?一開始就……啊??”鍾憶不敢相信地搖搖頭,什麽意思?是在說他在上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是龍了?是龍還能這麽體弱多病,甚至還早夭的?這是什麽奇怪的解法?


    好難的題,靠,不會解……


    “先前你看到了吧?那段記憶。”人偶敲敲他的腦袋,讓他迴神,“那不是夢,也不是預言,是真正的記憶。你強烈的願望促使你從那身體裏掙脫出來,才來到了這個世界,但世界之間是有區別的,重獲新生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你的靈魂太龐大了,大到一直都在不斷擠壓肉體的承受界限,如果不是你潛意識裏本就在壓製靈魂的解放,恐怕你早就崩潰了。”


    “……”說真的,人偶的這一套理論已經把鍾憶說暈了,他的世界觀暫時還支持不了這麽多的變化。雖然他是新時代的新青年,思想開闊,又經曆了許多事件,有所預備,卻也沒理解這麽多東西。


    這麽說吧,他正處於相信和懷疑之間,很矛盾。


    他不覺得自己一開始就是條龍,因為那太虛幻,也太抽象了,但人偶所說的東西可以將事情解釋出來,又讓他不得不相信。


    “那現在把我鎖在這裏又是什麽意思?”鍾憶是典型的想不通就先丟到腦後,他直接逃避了上一個問題,又問道。


    人偶搖頭:“不是把你鎖在這裏,是你自己要呆在這裏。”


    “麻了,這都是什麽解題思路……”鍾憶放棄了,問這個人偶,還不如先想辦法從這裏出去。


    人偶疑惑,為什麽自己都說了,鍾憶還是一臉倔強地想掙脫呢,明明隻要讓靈魂和肉體平衡,自然就能出去了呀……


    人偶傻傻的單線程腦袋沒有意識到,自己忘記說[要把靈魂和肉體平衡]的事了。


    ……


    過了幾天,五郎一直沒見空來找自己,也等不住了,主動找了過來,看見空正待在一張床前,和哲平聊天。


    “空,派蒙,珊瑚宮大人讓我來邀請你們去海隻島了。怎麽樣,這幾天過得怎麽樣?”


    “挺不錯的。現在出發嗎?”空驚訝地問道。


    軍營裏傷員這麽多,說實話,他暫時不太想走。


    五郎點點頭:“珊瑚宮大人說,這次連她也不太好判斷幕府軍方麵,尤其是九條裟羅這位大將的心思了,所以盡量要在下一次戰爭開始前邀請你們過去。”


    “也是啊,戰爭要是開始了,就沒這樣的空閑時間了……”空和派蒙都點點頭,於是對哲平告別,卻見哲平連忙拉住了他。


    “等等,我帶你們去吧?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我也想去海隻島!別看我一直待在這邊,我可是對海隻島很熟的!”


    空扭頭看五郎,發現他還真在考慮這個事。


    “嗯……海隻島是我們的大後方,雖然哲平傷還沒好,但既然是去往更安全的後方,危險性自然不用過多考慮。可以,那就這樣吧,哲平,一定要把人帶到。去海隻島之後,你就暫時不用迴來了,好好休息。”五郎點點頭,囑咐道。


    哲平興奮地跑下床,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還翻出了反抗軍衣物,認認真真地穿在身上。


    空無奈,暗自打算自己來開船,不讓哲平一個傷員碰水。


    哲平看著空的背影,默默給自己打氣。


    [下一次戰爭到來時,必須要做出些成績啊!哲平!]


    ……


    空和派蒙離開了營地。


    應沙從訓練區後方的小帳篷走出,沒有跟在他們後麵。


    他提了提腰間的刀,轉身朝著踏韝沙方向去了。


    ……


    海隻島離八醞島不遠,畢竟兩處實際上就是相鄰的島罷了。


    空架船技術嫻熟,避過礁石,繞出遠海後就加速前進。


    哲平一臉崇拜地看著他:“好厲害……”


    “呃……沒什麽啦……”空被他誇了一路了,無奈地迴應道。


    “看到了,前麵往左,那座島就是了——”哲平忽然指著前麵道。


    空抬頭看去,隻見一座被泡沫和水霧,以及那些特別的景觀染成了藍紫色的島正靜靜地呆在海中間。


    雖然很好看,但是……貌似從小船這裏看去,島嶼很矮啊。


    “怎麽樣,很好看吧?”哲平興奮道。


    “嗯……這真的是一座島嗎?好矮,那些石塊上麵都沒什麽人煙的痕跡啊……”派蒙毫不留情地評價道。


    也確實,海隻島的周圍,那些頂多算得上石堆的山陵沒有人居住,除了樹還是樹。而小船的方向正好又是一個完全看不到其他東西的角度,也怪不得派蒙覺得不像正常的島。


    哲平哼哼兩聲,指向海隻島:“等著吧!進去之後你們就知道了!”


    小船駛過近海,繞過河灘,停在了沙土旁,三人下船後,空將小船往上推了些,防止它飄走。


    很快,空和派蒙跟著哲平從一處山崖下進入了海隻島。


    映入眼簾的,是被藍紫色染成夢幻般場景的、仿佛海底世界般的風景,低於海平麵的下方,眾多獨特的景觀和建築正矗立在那裏。


    泡沫和雲霧交錯,各類珊瑚借著水汽生長在地表,還有些許貝殼正抱著自己的珠光珍珠安靜地待在岸邊。


    哲平等待二人了一會,見他們迴過神來,才繼續帶著二人前進。


    一路向下走了一段,很快就進入了似是村落的地方,這裏就是反抗軍大後方的營地了。


    “到了到了,就是這裏。”哲平說著,和旁邊的人們也都打了招唿,“其實反抗軍的士兵大多都是海隻島的人,所以一般都會有一部分人留下來保護海隻島和這裏的人民,別看他們都挺放鬆的,但其實他們的壓力也不小。”


    “哲平這麽熟悉這裏,就是說哲平應該也是海隻島的人咯?你也在這裏訓練嗎?”經過訓練區,派蒙好奇問道。


    哲平尷尬地點了點頭:“是的,但是我其實還沒有得到教官的認可就被派去踏韝沙了,雖然是照顧我才讓我做後勤的,但我其實也抱著很大的期望……哎呀,不說這個了,差點逛得忘記了,珊瑚宮大人可還找你們有事呢,快去吧!”


    “那如果我們想找你的話,要怎麽辦呢?”


    “就在營地裏問問就好,我暫時會在這裏休息養傷的,應該不會聽不見。”哲平撓了撓頭,指向後麵的一處房屋。


    三人分離,空和派蒙順著路繼續往下,借著長橋登上了靠近北麵的石柱,那上麵便是珊瑚宮的所在地。


    石柱前的木橋倒還好,都挺寬的,一到石柱周圍,路一下子就變得狹窄了,雖然有巨大的貝殼做路,但空和派蒙畢竟不熟悉這裏,倒也沒那麽敢放心踩在貝殼邊緣,於是就都擠在路邊走著。


    好在一路上許多漂浮著的小水母時不時會和二人擦肩而過,清爽的水汽讓他們不至於覺得太累。


    爬了一段,一個巫女便從上麵的貝殼看見了二人,連忙迎接上來,帶著二人繼續走:“不用這麽小心,這裏的路都很安全,放心走就好了。”


    “呃……這個……”被人看到剛才的事,空和派蒙都不禁感到尷尬。


    不過巫女也沒有對這件事過多調侃,而是轉移話題,開始介紹起了珊瑚宮的由來,剛剛講完,三人便正好走到了珊瑚宮前的階梯下。


    “那麽接下來就請二位自己上去吧,珊瑚宮大人就在上麵。”


    “哦哦,好。謝謝你。”空禮貌道謝,轉身走了上去。


    ……


    “嗯?來者何人?吃我一刀!”


    “……你好?”


    “嗤——”


    “抱歉,然後是再見?我應該沒學錯吧?”


    應沙收起長刀,在餘下幾個瘦弱的跟班的注視下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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