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鳴神大社出來以後,空和派蒙就去神裏府了。


    鍾憶沒有跟著,因為雖然他也參與了,但那三個願望一開始並不是連同自己也一起算入的委托,交差的話,兩個人就夠了。


    至於他麽,當然是去尋找那些可能的線索了。


    目前最緊要的事,就是弄清楚那塊似是從人偶部件上脫落下來的碎片,到底是什麽東西。


    危機感已然出現在他的心頭。


    ……


    “綾華?我們已經把你的三個願望完成了。”空推開門,派蒙著急地飛了進來。


    屏風後傳出一聲鬆了口氣一般的歎息,隨後托馬也跟著走了進來,笑著對屏風後的人微微行禮。


    “托馬,你我之間不用這麽多禮儀。”神裏綾華顯然發現了托馬的動作,一邊站起,一邊歎了口氣道,她隨後便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終於和你們正式見麵了,旅行者空,還有派蒙。”


    托馬撓了撓頭:“畢竟是小姐您和二位客人的第一次正式見麵,我也得正式一點嘛。”


    綾華無奈地對著托馬笑了笑,看向了有些驚訝的空和派蒙:“還有一位客人……他沒和你們一起嗎?”


    “是說鍾憶嗎?不用擔心他,他很厲害的。”派蒙以為綾華是怕鍾憶被幕府的人盯上,於是解釋道。


    “並不是擔心,而是有些好奇。”綾華搖了搖頭,“能在稻妻迅速建立起情報網,他實在有些手段。哦,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貶低他……”


    “沒事,我們懂的,鍾憶確實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居然啥都會幹呢……”派蒙擺擺手,不在意地迴應道。


    “你們幫助那幾位朋友的事我也已經知道了,謝謝你們,辛苦了。”綾華點點頭,笑著把話題拉迴正軌。


    “……”空輕輕搖頭,“我們也不算幫上什麽忙,失去神之眼的傷害,不是這些能夠彌補的……”


    “那麽,對這些失去了神之眼的人,你們是抱著什麽樣的看法呢?或者換個問題,你們對他們所遭遇的苦痛,是什麽理解呢?”綾華顯然對空和派蒙這些天的行動表示看好,並沒有讚同空的話,卻也沒反駁,而是繼續問道。


    “這個嘛……”派蒙猶豫著看向空,見他低頭沉思,便沒著急迴答。


    空很快抬起了頭:“我隻希望他們能從中解脫吧……”


    派蒙也點點頭:“如果不知道這些的話,我甚至沒想到,居然會有比死亡還讓人難過的事。”


    “唉……”綾華很輕地歎了口氣,她微微側過頭去,似乎並不想讓自己的負麵情緒傳遞給空和派蒙。不過,此刻的大家都處在同一個頻道上,情緒統一,一下子就體會到了綾華的情感,而綾華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很快讓自己從情緒中脫離出來,接著說道,“或許對作為神明的將軍大人來說,眾生不過都是些能用[生命]一詞概括的東西而已。雷鳴、淒光、狂風、驟雨……它們的到來也從未顧及過凡人的感受。”


    綾華擔憂地看向了空:“在經曆過這些以後,不知你對我發出的祈求……”


    “我會幫你的。”空立刻答應道,“不過我之前說的那些事,既然願望都已完成,是不是也能兌現呢?”


    “當然。”綾華連忙點頭,生怕空拒絕,“那是三個願望的委托的報酬,就算你拒絕和我合作,我也會幫忙安排的。”


    托馬高興地笑道:“還是小姐的眼光好。”


    綾華無奈地搖搖頭:“其實……這也是利用了人內心的憐憫和同情,我的手段也算不得多光彩吧,隻是下策而已。”


    空和派蒙卻歎了口氣:“即使你沒有委托我們這三個願望,我們多半也會在今後的經曆中看到這一切吧。以現在的視角來看,與其被動的接受,倒不如像這樣主動體會到這些。”


    “好了,合作已經達成,我去幫忙安排木漏茶室的位置,接下來的事可不能就這麽草率地在社奉行聊。”托馬拍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從剛才那個話題轉移過來,說道。


    ……


    對鍾憶來說,勉強還能記起的、有關人偶的事,首先肯定是此時已經到達了稻妻的散兵——反正他肯定不能直接去找雷神啊,那不是在找死嗎。


    散兵是愚人眾執行官第六席,這次來稻妻,是為了某些愚人眾有關的事務——邪眼工廠。


    然而現在,鍾憶並沒有辦法知道散兵的動向,也就是說,這份最容易接觸到[人偶]這一事物的線索已然斷了。


    失去線索的鍾憶一邊在稻妻城內追尋蛛絲馬跡,一邊往監獄的方向去。


    什麽?你問為什麽突然就去監獄了?


    其實是這樣的——


    眼狩令和鎖國令下,稻妻城不論是對普通人還是神之眼持有者來說,都是不怎麽樣的環境,鍾憶失去線索和目標、轉而優先考慮和神裏府的合作後,也就關注上了這方麵的東西。


    迴歸正題,在如此環境下,名望頗高的神裏府當然不會忽視民眾。


    所以對神裏府來說,如何挽迴那些失去神之眼的人們,是極為重要的行動,這不僅僅是在向民眾表達態度,也是在向幕府傳遞意見。


    如今,很大一部分與因相關原因被捕的人其實都已經被強行關押進監獄了,要想創造機會,在安撫民眾的同時,神裏府也就不得不把手伸向監獄裏。


    鍾憶的目的很簡單,他想通過類似的手段,在支持神裏府行動的同時,擾亂幕府的行動。他想著,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就能從中獲知一些細節和線索了。


    不管是能關係到人偶,還是單純能幫到別人,他都不在意。


    不過,已對很多劇情都有些模糊的鍾憶顯然是沒想到,自己的行動居然和空的行動正好契合了。


    ……


    以幕府那些官兵的水平,擁有遁入水霧的能力的鍾憶對他們來說幾乎就是降維打擊。


    鍾憶隻是從監獄大門光明正大地硬等到了官兵押著犯人開門的時間,就成功混了進去。但說迴來,估計就算知道了世上有這樣的能力,也不會有任何一個官兵想到會有人真的這麽大膽吧,這裏可是稻妻幕府直轄的監獄誒。


    ——咳,雖然到底也不算太牢固的地方吧……


    沒等監獄大門關閉,鍾憶就快速從兩個押送犯人的官兵身邊跑出去,往一側的路口躲了進去。監獄大門內外的光線變化差別很大,為了防止因為光線原因被人發現,鍾憶隻好冒著風險先一步衝進暗處。


    不過這樣的動作肯定不小,官兵很快感受到了瞬間拂過的、被鍾憶帶起的風,他們當即警覺地四處看了看。


    “誰!?敢闖町奉行?出來!”


    在他們的印象裏,監獄內的通風係統還不至於製造這麽快速的風,也就是說有其他人在這裏。


    場麵沉寂之際,被押送的犯人——那個老頭——他微微抬起雙眸盯著正緩緩向前探出去的官兵,沉默地觀察著。稍微過了幾秒,似乎是見他們沒有理會自己,老者便悄悄打開鎖鏈,往旁邊的貨物通道走去。


    官兵似乎對鎖鏈很放心,直到老者將鎖鏈放到地上,甚至人都走了,他們也沒發現身後的異常,隻是一邊不斷胡亂揮舞著武器,一邊往前慢慢走,眼看著就要搜到鍾憶所在的角落了。


    鍾憶發現了那老者的動作,想著反正自己也對這裏麵不熟,就幹脆走出去,壓低身子躲過了官兵亂揮的武器,跟上了老者。不過畢竟他這次是用走的,沒什麽動靜,再加上燈光昏暗,兩個官兵根本沒發現鍾憶的這一步動作。


    貨物通道很長,是直達監獄內部的,而且除去幾個送到指定點的管道外也沒什麽出口了,也不知老者是什麽想法。


    “什麽!?”


    “人怎麽跑了?肯定是從這邊走的,快追!”


    走了好一段路,直到背後通往大門的方向傳來兩聲大聲的唿喊,老者才鬆了口氣,喘息了幾聲。


    躲在老者身邊的鍾憶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會有犯人逃離時,反而希望被人發現的?這種時候不應該更緊張才對嗎?


    難道是想製造混亂嗎?想救人?


    鍾憶又皺著眉頭,跟了一段路,很快再次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老頭莫不是來過監獄很多次了,怎麽這貨物通道一有分岔路,他就一點不猶豫地轉彎了?背過地圖嗎?


    鍾憶用懷疑的眼神盯著老頭,依舊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麵。


    其實這一趟跟進來,鍾憶是覺得有點丟人的,身為好歹也是在總務司待過的人,他多少也會點正常的潛入手段,現在卻單純依靠自己的“隱身”能力當個跟屁蟲……這還真是……


    好在鍾憶臨時的決定帶來了好結果,老頭轉了幾次彎之後就在一處管道口停了下來,在靠近管道仔細傾聽了一會後,頭也不迴地就跳了進去。


    鍾憶扒住管道壁緩緩滑下,落在一堆板條箱中間。


    這裏居然是一個庫房,而且看樣子並沒有人把守。是因為這裏的東西不值錢?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鍾憶側過頭看了眼旁邊的箱子,發現裏麵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劣質礦石。他又轉頭看其他的,也基本都是劣質的貨物。


    估計是幕府收繳的不合格商品吧……大概。


    “這老頭還真有點手段啊,能找到沒有人把守的庫房……”


    鍾憶默默吐槽,等老頭走了,他就立刻從箱子中間走出來,順著出口離開。


    這次進入監獄的行動並不是單純的走一步看一步,鍾憶是想過要進來幹什麽的。


    對幕府來說,嚴格遵守眼狩令和鎖國令,要比借機享受權力、獲取資源更重要。在將軍的威嚴下,那些原本持有神之眼的犯人會被打上標簽,為了阻止他們重新引起暴動,監獄也就自然會將他們定為需要多加看管的對象。


    從這方麵來說,想要通過將他們救出來的方式幹擾幕府計劃,其實並不太行得通,先不論救出來後怎麽帶走,光是那額外派來的兵力,就不是鍾憶能對付的。


    打倒很容易,但帶著人走可不簡單呐,更何況監獄直屬奉行所,裏麵出了事,奉行所是能直接上報將軍的,他可沒這麽傻,要如此簡單地將自己暴露出去。


    所以結合多個原因,最後鍾憶想的方法是退而求其次,去救那些因為其他原因被關進來的、並不擁有神之眼的犯人。


    如果鍾憶的記憶沒出錯,那麽在不久之後,就將是第一百顆神之眼的收繳儀式了。儀式在前,幕府不可能放著隱患不管。


    當幕府得知監獄內存在一個躲在暗中不斷四處搗亂的影子時,肯定會把他當作是一個想要針對眼狩令的敵人。到時候,他隻需要略微表現出對關鍵犯人的關注,就能令奉行所的人被迫再次將本就不多的剩餘兵力投入監獄,以求不出意外。


    而一旦人手被分攤走,神裏府那邊就能獲得更大的操作空間,接下來的其他事也便能方便許多。


    這種方式不僅不需要麵對大量官兵,還能讓自己繼續隱藏在暗中,可以說是不需要腦子的對策裏最安全的一種。


    不過,在此之前,鍾憶還有別的事要做。他對那個老者很是好奇,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那老者敢於在監獄製造混亂呢?


    以鍾憶的靈敏感官,他已能聽見隔了幾個房間之遠的牢頭房間內,那幾個官兵收到消息後的議論和不安的猜測了。


    他很快跟上了本就走得不快的老者。


    鍾憶可沒老者那麽小心,水霧蒙身,即使動作大一些,也不至於在這昏暗的監獄裏被人發現。


    老者在嘴裏摳了摳,輕微的幹嘔聲後,一條細長的鐵片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鍾憶嫌棄地盯著老者,一邊避過了正好運行到此、運送食物的餐車機關,一邊站到老者前麵,觀察著他接下來的舉動。


    稻妻監獄牢房的門鎖,用的多數是帶鎖孔的簡單機關,但就以老者手中那細長的鐵片,鍾憶並不覺得這足以接觸到門鎖鎖孔的最深處。


    老者緊張地四處看了看,將手中鐵片貼著地漏的磨砂表麵快速摩擦,竟將鐵片磨成了似刀片的東西,刀尖是彎曲的,像一個側麵開了鋒的鉤子。


    鍾憶正好奇著,卻見老者將那鉤子扣入自己大腿,硬生生扯出一塊深埋在裏麵的更大的鐵片。


    “……真敢啊,看他樣子也不過是個農民,居然有這樣的意誌力……難道是哪個組織培養出來的人?”


    老者的臉色變了又變,他扯下上衣簡單包紮、確認沒有繼續淌血後,就忍著疼痛繼續前進了。


    鍾憶默默跟在老者屁股後麵,很快就來到了一處空曠的房間門口。


    房間沒有掛標牌,門也是推拉的。


    老者隻開了一條縫,鑽進去後就立馬往一側躲避了。


    鍾憶見他沒急著關門,就幹脆跟了進去。


    隻見房間內躺著一個中年男人,一旁站著兩個官兵,正厲聲拷打著。


    “哼!不說是吧?嗯?去,動手!”


    “是!”


    “呃——咳咳——唔啊——”


    鍾憶看見了房間中央的景象,就明白這裏是一處拷問室。他又去尋找剛才的老者的身影,卻見他居然跑到了兩個官兵身後的柱子邊上。


    “老者”神情緊張,見官兵越打越重,便知道拖不得了。他伸手在臉上抹了抹,露出一張堅毅而並不蒼老的臉,隨後敏捷地竄出去,撲倒了其中一個人,又對著場地中央被重擊的大叔喊道:“正勝師傅!還有意識嗎?!”


    被叫做正勝的人中氣十足地喝了一聲,扭身躲過一記重踹,借著那官兵蹬空腳後的空檔一腳猛摜在官兵雙腿之間,怒吼道:“上田?怎麽是你?你個蠢貨!?為何獨自進來!?”


    上田抬起頭看向正勝,死死壓住官兵的手,對著正勝道:“我現在不來,難道要等到你吃不消了再來嗎?”


    混亂中,被壓在地上的官兵用力撐起右半身體,揮舞起長戟,眼看著就要紮進本就帶傷的上田的腿中。


    鍾憶旁觀許久,歎了口氣,隻好衝出來解除了隱藏,一拳轟在官兵頭上,愣是把他一下砸暈了。


    另一個官兵聽見聲響,不顧正勝,扭頭就要支援,卻連人都沒看見,就被什麽東西蒙住了頭。


    原來是正勝,他扯下自己的外套,囫圇扣了上去。


    沒有了被發現的困擾,鍾憶迅速將一道水流彈射出去,化為水泡,令那官兵迅速窒息眩暈昏倒。


    “跟了你一路,沒想到你比我想得白癡多了,光是救了一個人就已臨近失敗——你那麽多的準備是拿來幹嘛的?”


    上田和正勝還沒緩過神來,就見眼前的少年嫌棄地吐槽道。


    上田握著那一直沒派上用場的大鐵片,尷尬地撓了撓頭:“呃……閣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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