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不說話?」商挽琴還處於莫名的氣怒中。


    孩子慢慢搖頭,有點侷促地笑笑,小聲說:「姐姐,我身上髒,就別挨著你了吧。」


    雪下得更大,也更急了。它們在風裏打著旋撲來,爭先恐後地咬住孩子的腦袋。他在雪裏唿出白色的氣,盡量小聲地吸吸鼻子,模樣愈發靦腆,卻又透出某種堅持。


    商挽琴原本是兩隻手抱著他的,現在,她麵無表情地騰出右手,按住孩子的腦袋,使勁往自己懷裏一按!


    孩童哪兒鬥得過她的力氣?直接撲進了她懷裏。他一下驚慌起來,掙紮卻掙紮不過,反而被更用力地按在懷裏。


    商挽琴拽拽鬥篷,把他裹得更嚴實,將腦袋也裹好。


    「人小鬼大,心思這麽多!我家孩子禁止心眼兒太多,容易長不高,變成小矮子!」


    她繼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姐姐……」


    「反抗沒用!」


    「可是……」


    「沒有可是!」


    許久的沉默,直到就快到家門口,孩童才成功將腦袋拱出來。他的頭髮變得更亂蓬蓬,襯得那張俊秀的小臉也有些可笑了。


    但他表情非常認真。


    「姐姐,你到底看中我什麽呢?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姐姐一定是看中我什麽吧……?」


    他竭力鎮定,尾音還是流露出一點惶恐和茫然。


    商挽琴嘴唇動了動:「我……」


    她其實說了一些話,而且是真話。但正因為是真話,她連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冥冥中的天道依舊注視著她,禁止她透露關於未來的信息,哪怕一星半點。


    她執著地嚐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她隻能放棄。


    「……我叫白芷。」商挽琴揚起笑容,輕快地說,「其實,我是一個挺厲害的驅鬼人。驅鬼人,你知道嗎?」


    「驅鬼人?」孩子眼睛一亮,使勁點點頭。


    商挽琴笑眯眯道:「我四處遊歷,是為了找一個天資合適的學生,傳承我的衣缽。我有很特別的本事,看一眼就知道誰合適、誰不合適。方才我一看見你,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


    「所以,你願不願意隨我一起讀書、寫字,學習武功和法術,將來成為一名響噹噹的驅鬼人?」


    那孩子沉默了很久。


    直到很後來的時候,商挽琴也不知道,當時他到底想了些什麽。她嚐試問過他,他總推脫說忘記了,可那神秘微笑的模樣,帶著點羞澀和遮掩,分明在無聲地告訴她,他沒有忘記,他隻是不想說。


    而這時,她隻看見孩子的沉默,和那一雙明亮清澈的棕色眼睛。她不覺忐忑起來,思考如果他拒絕,她該怎麽辦?要不打暈了再打包帶走——能行嗎?


    好在,孩子露出一個笑容。這是一個安靜的、略帶羞澀的笑。他一邊笑著,一邊試著靠過來,將臉輕輕貼在她頸側。那雙小小的手環著她的脖子,很輕很輕,像生怕驚擾了什麽。


    「好的,白芷姐姐。」他的聲音也很輕,像在對一個夢說話,「我叫阿雪,是旁人這麽叫的,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喬逢雪。喬是南有喬木的喬,逢是相逢的逢,雪就是現在飄的雪。」


    商挽琴想說:我知道。


    她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來自何處,也知道他會去往何處。她知道他將一步步走向什麽樣的命運,知道他會遇見誰,知道他會如何堅持正直而終至一敗塗地,知道他會如何跋涉過漫長的兩世,而抵達同一個終點。


    她真的很想將這一切告訴他,讓他避免未來的命運。她想牽著他,往命運的反方向奔去,而且絕不迴頭。


    但她也知道,她做不到。她連說出自己的名字都做不到,遑論更多的其他。


    終於,麵對幼年的他,商挽琴微笑起來。


    「好的,逢雪。」她輕拍他的背,柔聲說,「走吧,我們迴家。」


    *


    「老師。」


    「叫姐姐。」


    「老師。」


    「叫姐姐。」


    「老師。」


    「……叫姐姐!」


    商挽琴拍桌了。


    對麵的小孩兒一縮脖子,乖乖繼續寫大字,看似害怕,其實臉上憋著點笑。


    商挽琴鬱悶地抱起雙手。


    喬逢雪不是一個調皮搗蛋、很難帶的孩子。恰恰相反,大部分時候他都很乖,讓讀書就讀書,讓寫字就寫字,不用教就能做到沉心靜氣。


    可他倔。


    在他認定的事情上,他是九頭牛都拉不迴的強驢。比如稱唿,他認定了她是老師,就絕不肯叫姐姐。又比如,商挽琴讓他安心在這裏住下,他問能不能帶他的朋友一起來住,商挽琴一口迴絕,他就鐵了心要迴破廟住,說好兄弟必須同甘共苦。


    「什麽好兄弟?那就是個滿肚子算計的小人!他還想賣了你呢!」——這些話,商挽琴無法說出口。


    可她也無法對喬逢雪生氣。


    這小孩兒年紀不大,情緒卻穩定驚人。他固然是頭倔驢,表現得卻又柔和:他堅持自己的稱唿,卻隻是笑著一遍遍叫她老師,一雙琥珀棕的眼睛溫柔可愛,像在陽光裏塗了蜜糖;他堅持每天都迴破廟住,卻願意潔淨身體、認真梳洗,早晚都端端正正跟她問好。


    每次他一笑,眉目就透出未來的影子,商挽琴就會想起,多少年後他坐在玉壺春的窗邊,清瘦的身軀披著厚厚的裘衣,也是這樣溫柔地笑著,卻懷著絕不動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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