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繚繞中隱隱可見玉宇瓊樓,山脈都被鍍上一層金輝。


    他們在一塊空地上降落。宣菱邁步,幾步並作一步,就要上到那玉階頂端。


    鴻鈞伸手欲攔,卻被她閃身躲開。


    他微微俯身彎腰,溫聲說道:“你既知我是鴻鈞,還未知你的名字?”


    “聖人知萬事,怎麽,連這個也猜不出來嗎?”


    她飛快拽了下鴻鈞的長須,粲然一笑。“我叫宣菱,他們也喚我元聖神女。”


    鴻鈞在嘴裏暗暗呢喃著這個名字,不住點頭,“宣字,主身賢體貴,明理寬舒……菱乃堅韌之木,風雅華美……口醭心灰諸漏盡,菱花不拭自光輝——是個好名字。”


    他垂眸思索片刻,又退後幾步,拱手作揖。“敢問上神,可還有什麽字來叫?鴻鈞不敢直唿上神之名。”


    宣菱漫不經心道:“無字。你也可以擬一個好聽的字來送我。”


    鴻鈞的肩頭立刻像是壓了千斤重擔,他皺起眉頭再度陷入思考。半晌,他神色肅然,朝宣菱深深一拜。


    “鴻鈞不才,上神勿怪。”


    “小字多以相近或相反之意為宜。既以菱為名,不妨字曰芰華。”


    芰荷香華,靈秀清雅。也應了上神顯化的髫年之身。


    “芰華?好,那以後你們盡可這樣喚我。”


    道祖鴻鈞親自賜字,在外人眼裏不知是多大的幸事。宣菱卻不以為意,拍拍鴻鈞的肩膀,自去尋樂。


    鴻鈞搖搖頭,歎了口氣。心念一遞,曉諭道場諸人。見之則避,不可不敬。


    宣菱在這偌大的紫霄宮內遊逛,忽然來到一處丹楹刻桷,雅致非常的住所。


    她推開門戶,向內望去。隻見庭前落花紛紛,微風拂過,沾惹人衣。


    一位豔美脫俗的麗人,正在案前提筆作畫。聞聲,擱下翠管,朝宣菱看來。


    她眼含淺笑,輕啟齒關。“你是何人,因何到了這處?”


    她細細打量了宣菱一番,身量不過到她腰間,裹在一襲碧青裙衫中,裙幅上是銀線繡的重瓣蓮花,烏發垂髫,皓齒星眸,約莫七八歲女童的模樣。


    “噢……你是鴻鈞師尊新收的弟子?小師妹好,我是師尊的記名弟子,你的師姐女媧……”


    她說話時慢慢的,聲音也極細,可能就如她的性子一樣。宣菱任由她端詳,自顧自爬到了那梨花樹上,垂下一隻腳,悠悠晃蕩。


    “鴻鈞不願意收我做徒弟。”


    女媧頓了頓,安慰道:“那也是常有的事……師尊名望甚高,無數仙妖都想拜在他門下,小娣不妨先從道童做起,徐徐以圖大道……”


    忽地,她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陣笑聲,宣菱伏在樹枝上,笑得胸脯都在微微起伏。


    “當真有趣!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有意思的人。我直言就是——我是人稱的元聖神女,來你們道場做客的。”


    女媧神色驚詫,不意料宣菱就是師尊傳訊所說的貴客。


    年紀尚小,心智未成,為何師尊還如此鄭重以待?


    女媧觀察良久,終於發覺,她雖未開始修煉,卻身負無數大道法則,已到了一種悍然可畏的地步,隻是她還不懂得如何使用,以至於仍顯化出稚童模樣。


    莫非她就是傳說中的先天聖人?


    女媧心中種種猜測,宣菱不得而知。此刻她又倚靠著樹幹,打起了盹,唿吸漸漸變得緩慢勻淨。


    女媧無聲靠近,拈去了她發間的落花,漾開一抹微笑。


    宣菱一直睡到日沉月升,繁星高照的時候。


    她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正對上了女媧的目光。一雙盈盈美目裏,含著細碎清淺的笑意。


    “上神可醒了?我略備了些薄點,還望笑納。”


    趁著她熟睡,女媧親自動手做了許多的糕點,如棗泥山藥糕、桂花糯米藕、賜緋含香粽之類。


    她心道香甜軟糯,小童一定都愛吃。


    宣菱眨眨眼睛,聞到那勾人的香氣,嘴裏的涎水登時就溢出來了。她輕輕吞咽了一下,矜持地捏起了一塊山藥糕,“我就嚐嚐。”


    下一刻,送入嘴中,正是無法言喻的清甜可口,軟糯彈牙。棗泥如蜜,山藥微澀的口感卻衝淡了那股甜膩,恰到好處。


    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還是忍不住嗚咽道:“早知道,我就早點來天界了!跟著那些獸族隻能吃草!”


    “上神若喜歡,可以日日做給你吃。”


    女媧是那樣溫柔,說出的話語也無比動聽。


    宣菱想了想,順手從衣袖裏掏出一枚雪白的蓮子,遞給了女媧。


    “我不白吃。喏,這個蓮子送給你。”


    女媧幾乎是立刻感受到了蓮子中蘊含的純淨無瑕的靈氣,瞪大了眼眸。


    其乃混沌青蓮所化的五蓮之一,淨世白蓮的蓮子,實屬天靈地寶。此物若是出世,又該引起一番激烈的爭搶。眼下宣菱卻如此隨意給了自己。


    女媧略覺不妥,可思及宣菱的神秘身世,隻好按下不提。


    “多謝小娣……不,上神大人。”


    夜已深,她遵從鴻鈞老祖的囑咐,把宣菱送到了靈微宮。這是一處為她單獨開辟的洞府,足見鴻鈞的重視。


    靈微宮占地遼闊,幾乎自成一界,包羅萬象。也許是怕神女閑時寂寞,還在園中廣植仙草百花,群飼仙禽靈寵。


    宣菱的目光被園圃中的一隻小獸吸引。


    龍首貓身,大小也和狸貓一樣,身上有著絨乎乎的長毛。


    宣菱眼前一亮,叫道:“猰貐!”


    她穿過圍欄,欲走近些摩挲它的絨毛。


    園中侍童卻提醒道,“貴客當心,這兇獸會傷人呢。”


    下一瞬,侍童啞然。外人眼中兇殘食人的上古兇獸,到了宣菱麵前全然一副貓兒模樣,乖巧馴順。


    宣菱撓著它的下巴,猰貐隨即發出舒服的咕嚕聲,還主動往她掌心蹭了蹭。


    宣菱抬頭,微微挑眉,“你剛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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