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與皇室割席的消息不脛而走。


    國境沸騰,民情激憤,謝婉華一時間被流言攻訐,更有層出不窮的討帝檄文。


    故皇太女謝婉華,今鳳鴻之君,慢侮天地,悖道逆理,致使天神不佑。


    凡其繼位以來,天災不斷,蓋神女震怒,降罰於謝氏也。


    增重賦斂,盤剝百姓,苛政猛於虎,黎庶疲敝,積怨滿於山川,號哭動於天地,上帝哀矜。


    大興土木,攫取民脂,厚自奉養。親佞遠賢,堵塞言路,政以賄成,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寵幸妖儐蔡氏,爵賞之出,子謁遂成,金屋銀環,僭越鳳後之數。縱儐禦戕害皇嗣,自毀根基。帝也罔極,二三其德。


    夫青蓮神女,開辟天地,造化陰陽,曉諭尊卑,其身一再傳世也,理當無懷二心,視之一體。


    然謝氏婉華者,不顧大忌,戲弄神隻,招致禍殃。是其逆天之大罪也。天下昭然,共所聞見。


    兵諸不道,士為知己,天下群英不謀而同辭,不召而自至。


    青蓮並蒂,鳳興雲起。一身禍福,介在毫芒;千古勳名,爭之頃刻。未知今後之域中,是誰家之天下!


    鳳棲宮


    偌大的宮殿內屏退了外人,隻有女帝和宸貴君彼此相對。


    大殿內光線昏暗,日光幽幽透過帷幔,傾瀉在宸貴君曳地的長袍上。


    他穿了一身華美卻稍顯陳舊的絳紫袍服,頭枕在謝婉華膝上,一頭青絲散落開來。


    謝婉華溫柔地撫摩著,秀發穿過他的指尖,像握不住的沙。


    他臉上揚起一抹天真的笑容,聲音裏夾雜著輕咳,“這件衣裳是臣第一次見聖上時所穿,好看嗎?”


    “好看。”謝婉華啞聲迴答。


    “聖上給的鴆酒,真甜。”


    謝婉華黯然垂眸,用指腹輕輕擦去他唇角不斷溢出的鮮血。


    他胸膛起伏的弧度猛烈了一些,突然緊緊篡住了女帝的手,“臣有過聖上的愛,一生足矣。”


    片刻過後,沾血的手無力垂落,臉頰也隨之傾向了一側。失去生機的他,像極了凋謝枯萎的花。殘花落地,往事成煙。


    謝婉華撫上他的麵頰,凝視著這個陪伴自己十數年的男子。他眼角藏著褶皺,膚色失了光澤,這些年也在後宮中染上驕奢習氣,心性變得深沉。


    可女帝驀然迴首,又記起初見時,他是那樣的明媚善良。


    最是無情帝王家。為了堵住悠悠之口,她親自下旨賜死宸貴君,一杯鴆酒,玉殞香消。


    在江山社稷麵前,一己之身微不足道。即使有過情愛,也可以被拋卻。


    樹倒猢猻散,蔡氏一族斬首的被斬首,流放的被流放,夫侍兒女被沒為官奴。


    ……


    ……


    當初宣菱要離開皇宮,身邊隻有薛明霽,一張蒼白憔悴的麵孔,緊緊曳住宣菱衣帶,“謀害皇嗣的事情無論真假,我已經是薛家的一枚棄子,隻有殿下能收留庇護……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殿下。”


    蘭筠恰在此時出現,笑中帶嗔,“殿下偏心。”


    “蘭筠一日在殿下身邊侍奉,終生就是殿下的侍者。”


    “求殿下,也帶上蘭筠……”話音未落,幾分情真所致,桃花眸中泛起淚光。


    宣菱望著他,淺笑安然,“想好了?這一去,吾給不了你想要的名利地位。隻有自由,吾可以許諾。”


    “生死相隨。”


    從記憶中抽出,蘭筠已經趴在雲舟的闌幹上,透過縹緲雲層俯瞰被無限縮小的大地。


    下方經過之地,湖澤廣布,山川秀美,群山聳峙,可仔細一看,山體全由石頭壘築。


    峰巒起伏,山勢險峻。更有一座山峰直插天際,高聳入雲,像是出鞘的利劍,又像是修長的玉指。


    他不禁慨歎道:“這樣神秀的山峰,真是天地造化所鍾。一輩子能在天上遠遠望一眼,也足夠了。”


    本以為是無意間的一句話,可數月後,乘舟山河看遍,他們竟然又重新迴到了這裏。


    宣菱用靈力削平山頂,變成了一大片平坦的地麵,在其上建起一座新的神殿,高大巍峨,比起濯蓮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又依山巒之勢,雕鑿山壁,設下靈力結界。


    這裏最奇險的山峰,後世亦被稱為神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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